流水有意聽無眠
——讀白瑋《硯耕塘詩稿》
◎白長鴻
白瑋先生的《硯耕塘詩稿》最近在遼寧人民出版社出版。就像這部《詩稿》采用線裝形式裝訂一樣,白瑋的詩作從里到外透著一股古樸之風,許多詩句清奇,洗練,飄逸,不落言筌,讓我讀來頗多心得。我不禁想起唐代詩人戴叔倫說過的:“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
一、以詩言志,堅守中國傳統的詩歌理念
《硯耕塘詩稿》收詩398首,分為宮聲篇、商聲篇、角聲篇、徴聲篇、羽聲篇,是用中國傳統的五聲來作詩歌的分類。在中國古代,詩、樂、舞常常聯系在一起,這符合詩歌具有內在韻律的本質屬性。作者作這樣的分類,不僅是一種象征,也反映了對中國傳統詩歌理念的認識,就像自序中提到的,“詩與歌樂,本同體、同根、同源”。
“詩言志”,是中國傳統詩歌理論的基石,先秦時期的《左傳》《尚書》都主張“詩以言志”,《毛詩論》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白瑋的詩,大多是感物吟志,書寫胸臆之作,其中有抱負的流露,有情感的抒發,也有對人生和人生價值的思索。這樣的詩,是從心底里流出來的,毫無矯揉造作之感,讀起來感覺親切,就像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抒情歌謠集序》說到的:“詩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
從某種意義上說,詩是人生的一個斷面式折射。從白瑋的幾首述懷詩中,可以看見詩人的心緒行跡以及他對人生的感悟。在《四十八述懷》中:“瀚海春秋駒過隙,不留青史留雁聲。”有著憐惜時光,有所作為的抱負。在《五十述懷》中:“不學儒林宦中事,但求采菊見悠然。”這是不為塵世所累,放逐自然的心態。而在《五十二述懷》中“淡定度此生”“清賞一窗景”,開始把一切事情看得淡了,在淡泊中超脫和成熟。這讓我想到了宋代蔣捷的《虞美人》,蔣捷借“聽雨”這個題目把人生分為三個階段:“少年聽雨歌樓上”“壯年聽雨客舟中”,“而今聽雨僧廬下”,蔣捷的詞雖然好,但調子過于低沉。白瑋的幾首述懷之作,表現出的則是一種健康向上的傾向。
二、涉獵廣泛,拓展詩歌創作的空間
自唐代以來,舊體詩大致分古風和格律兩大類,白瑋的詩屬于七言、五言的古風體。相對于格律詩而言,古風雖然不注重平仄,粘對,卻少了些束縛又不失古韻與韻味。或者說,白瑋詩古而不泥古,這讓他的詩有了更大的自由空間。比如,他的《紹興魯迅故居偶識》起首兩句:“漸行漸遠烏篷船,一壺老酒醉千年。”會讓人想起王昌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劉禹錫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那些名句,同樣是時空的穿越,卻不落唐人窠臼,別有新意,其中包含著歷史的滄桑,讀起來又朗朗上口。
白瑋的詩涉獵很廣,按古代詩歌的類別區分,他的詩有游興、憑吊、悼亡、感時、酬答、唱和、送別,自勉、抒懷等多種類別,許多題材在他手里運用得十分自如。比如,他寫的悼亡詩中,《許世友祭》是寫得比較好的一首,起首兩句:“五鳳嶺上將軍霞,亦忠亦孝走天涯。”用“亦忠亦孝”概括將軍的一生,可謂精當。仿佛詩人在畫一幅油畫,幾許簡潔的筆法,就形象地勾勒出所要表達的內容。
我注意到,品茗詩在白瑋的作品中占相當大比重。這大概與白瑋先生愛茶,嗜茶,識茶有關,而這類詩又不是簡單地以茶論道,而是在品茶中體悟著人生百味。《偕行十首》中的《呼茶》是一首較為精絕的詩:“苦旅尋樂夜未央,野店呼茶暖轆腸。橫豎風景皆入眼,百味人生君自嘗。”他的《青山對》也讓人叫絕:“茶過三杯是知己,窗外青山邀入席。心中有山山即我,春做長發夏做衣。”我想到了李白的“舉杯邀明月”,明月、青山皆可入席,古人以酒相邀,今人以茶相邀,這種擬人寫法,與景、與境、與情十分契合,又是一種寫意,讓人有進入畫境之感。
三、刻意求新,尋覓詩意的建構和升華
蘇東坡《書吳道子畫后》說“出新意于法度之中”,這是前人對藝術的一種深刻理解。在白瑋的詩中,常常可以發現他刻意求新的探索。比如《柳絮詠》:“京城梨花了無蹤,桃花且待來年紅。感君掛念春消息,柳絮已然借東風。”沒有直白的鋪陳,沒有綺麗的渲染,也不做正面描述,而是巧妙地借用梨花、桃花來反襯柳絮。并對柳絮有所寓意,可謂構思精巧,推陳出新。
白瑋有許多詩句,看似隨意,似乎信手拈來,細細品味,其中常常別有滋味,可以從中看出詩人遣字用句的功夫和深厚的古代文學功底。在《包公祠贊包青天》一詩中,最精彩的一句是“一彎冷月上額端”。“冷”字實屬點睛之筆,換成任何一個字都不貼切,“上”字也很精彩,似乎讓人看到,面對不平之事,包公怒上心頭,果敢地做出公正裁決。由于這兩個字的使用,就把歷史上的包公與舞臺上的包公、人們期望中的包公一下子聯系起來,給人們留下豐富的想象空間。
詩貴出新,這種新意或者源于苦吟,或者源于機巧,或者源于內心的真淳。我想,白瑋先生應該屬于后者,他的詩大多是在質樸、自然、暢達中營造新意的。金代詩人元好問說:“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白瑋的詩,是循著這樣的路子走來的。
四、曠達飄逸,展現清新雄厚的詩風
詩的風格性,是評價詩人的重要依據。通常,可以從詩的風格性中發現詩人的情感寄予和審美取向,也可以映射出詩人的性格與追求。所謂“詩如其人”,在很大程度上在于詩的風格。讀白瑋的詩,可以感受到一種清新、曠達、大氣的風格。而其中那種雄渾、大氣的詩風,是構成他的詩的魅力的重要元素。這里分析他的三首詩。
《蚌埠紀行》前四句是:“猛士仗劍大風揚,垓下碧血濺雄黃。烏騅踟躕悲鳴遠,良簫橫吹楚歌涼。”詩句中有一種奪人的氣勢,金戈鐵馬,慷慨激越。
品茗論詩,通常會寫的小橋流水,委婉如訴,而白瑋的《普洱十題》雖是品茶之作,其中的《將軍》一詩卻大氣磅礴:“男兒信步走天涯,誰言杯中霸王花。清茗當酒論賢俊,大氣獨凜將軍茶。”
《九門口長城追憶》是一首憑吊之作:“巍峨九門水下關,暮靄依稀辨殘垣。拾街心存好漢勇,倚垛意念兵刀寒。皓月無私照征旅,流水有意聽無眠。孟姜有淚哭千載,而今夏花正嬌艷。”在詩中,有對歷史事件的懷想,有對歲月流逝的感嘆,在野曠、雄渾中展示著奔放,又有一種行云流水般的舒展。
白瑋先生在《詩稿》的《后記》中談到了他的創作體會:“詩是一種情緒,是一種感受,是一種體驗,是一種投入,是一種升華,是一種超越。”我以為,它對詩的體悟是很深的,有了這樣的認知,就會有更大的拓展空間。我希望,他在以后的創作中,能夠在《硯耕塘詩稿》的基礎上,再有新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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