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堂暴雨

游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云撥不開。

天外黑風(fēng)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

十分瀲滟金樽凸，千杖敲鏗羯（jié）鼓[1]催。

喚起謫仙[2]泉灑面，倒傾鮫（jiāo）室[3]瀉瓊瑰[4]。

【注釋】

[1]羯（jié）鼓：一種西域樂器。以羯鼓之急促形容雨點之驟密，頗有聲威。

[2]謫仙：指李白。唐賀知章稱李白為“謫仙人”。

[3]鮫（jiāo）室：《求異記》中說南海之中有鮫人室。

[4]瓊瑰：美玉，美石，這里指好文好詩。

【譯文】

腳下踏出一聲驚雷！滿座濃云冥頑如鐵，推不動，撥不開。不覺間天低云黑，更有黑風(fēng)來自天外，吹出個奔騰倒立的海；浙東飛雨如銀河瀉地，由遠而近闖過江來。海的水勢仿佛金樽的濃酒在凸起、溢出，海在澎湃，雨在狂呼，如同千槌敲擊著羯鼓。再來一次飛泉灑面，喚醒那位詩情如海的謫仙人吧，——唯有他傾瀉滿懷珠璣，才能把這天地奇觀描述。

【解析】

這首詩為熙寧六年（1073），蘇軾任杭州通判時作。有美堂在西湖東南面的吳山上，東眺即錢塘江。這首詩最被詩評家所稱頌的頷聯(lián)正是在堂中觀暴雨的寫實。陳邇冬先生稱這首詩“是蘇詩中清雄之作”。

清雄之氣貫通首尾。一、二、三、四句分別寫雷、云、風(fēng)、雨，詩如暴雨一般突兀而來，動人魂魄。起句寫“著地雷”如在腳下，既寫出了暴雨襲來的聲勢，又點出了詩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在山上。二句寫“頑云”撥而不開，籠罩滿座，歷歷如在眼前。三、四句寫風(fēng)雨大作，波瀾壯闊，驚心動魄。“吹海立”“飛”“過”“來”極為生動。頸聯(lián)以“金樽”“羯鼓”寫實兼寫意，有形有聲有威。尾聯(lián)用李白故事，《唐書》載李白沉醉，玄宗欲其酒醒作新詩，便以水灑其面，李白酒醒后頃刻成詩十章，此處蘇軾隱然以李白自喻。結(jié)尾的泉灑謫仙，鮫室倒傾，想象瑰奇，吐屬隨意，極富浪漫情調(diào)與色彩。通觀全詩無一弱筆，無怪這首詩歷來備受傾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