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呂·醉太平》原文與翻譯、賞析
陳鐸
挑擔
麻繩是知己,扁擔是相識,一年三百六十回,不曾閑一日。擔頭上討了些兒利,酒房中買了一場醉,肩頭上去了幾層皮,常少柴沒米。
【賞析】 這是一首描寫挑夫生活的明代散曲小令。曲中的挑夫,不是為官府服徭役的農民,而是一位以挑擔為職業的城市居民。明代中葉起,散曲在現實生活的刺激下,開始突破男歡女愛與神仙隱逸的陳舊題材,出現了大量反映現實問題與社會矛盾的作品。陳鐸的散曲集《滑稽余韻》首次把城市生活納入描寫對象,在散曲發展史上可謂吉光片羽。這首小令正選自 《滑稽余韻》,它通過對挑夫艱辛生活的描繪,反映了市井勞動人民的疾苦,在題材上具有 “發前人所未發” (湯有光《精訂陳大聲樂府全集序》) 的嶄新意義。
[醉太平·挑擔] 采取開門見山、率性直陳的手法,從挑夫的勞動工具 “麻繩”與 “扁擔”寫起,這是很自然、很合理的思維。“麻繩是知己,扁擔是相識,一年三百六十回,不曾閑一日。”“知己”與 “相識”互文見義,強調挑夫同麻繩、扁擔在生活中的親密關系,并通過一年三百六十回的奔波勞碌,表現了挑夫挑擔生活的辛苦。曲的前四句純用敘述性的詞句構成,在概括性的敘述中流露出作者對挑夫的同情態度。后四句轉入具體場景的描述。“擔頭上討了些兒利,酒房中買了一場醉,肩頭上去了幾層皮”,這里的描述因加入了描寫的成份,已與上片的純粹敘述不同。這種描述不是情緒化的摹寫,不是外在的心理刻畫,也不是具有細膩線條的工筆手法,而是通過擔頭討利、酒房買醉、肩頭去皮三個意象組合而成的粗線條白描。通過白描,不僅深化了對挑擔生活苦樂歡戚的具體認識,而且逼出了挑夫在肩頭脫皮之苦中討利、在討利后買醉的全部心情儀態。最后一句 “常少柴沒米”,在意思與語氣上都同前三句構成一種轉換,這種轉換帶來了強烈的對比、反襯效果,挑夫拚命工作,仍然食不果腹,灶無余溫,其悲慘生活被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至此,我們才恍然明白,為什么挑夫不把辛勞一天后掙來的血汗錢積攢下來,而寧愿去酒房中買一場大醉。擔頭上的微利既不能換來起碼的溫飽,酒房中的沉醉就成為挑夫唯一的生活樂趣;只有在醉后,他才可以暫時忘掉饑寒和勞累,逃避肉體與心靈上的雙重煎熬。作者具有獨特的藝術表現能力,善于從生活本身和人物心靈中發微抉隱,運用不露聲色的白描放大富有典型意義的細節,體貼人情,描寫物態,達到言淺而情深的藝術效果。
在散曲發展史上,用俚語創作的作品為數不少,喬吉的《憶情》、《為友人作》、馬致遠的《借馬》、睢景臣的《高祖還鄉》都是膾炙人口的佳篇。《高祖還鄉》選取了一個特定的視角,使皇帝衣錦還鄉的行動變成了一場滑稽的鬧劇,《借馬》 則通過借馬的事件對吝嗇鬼展開了層次分明、細致入微的心理刻畫,這些作品都代表了散曲藝術中摹情狀物的最高水平。相比之下,陳鐸的[醉太平·挑擔]在藝術手法上顯得更加單純,在這首小令中,率性直陳代替了婉曲奇巧的藝術構思,作者一貫具有的流麗清圓、豐藻綿密的語言特色讓位于俚俗而生動的藝術風格,白描成了唯一的表現手法,對挑夫生活淡中見奇的描繪,具有傳神的藝術功力。劉熙載在《藝概·詩概》中說到:“杜詩只有無二字足以評之。有者,但見性情氣骨也;無者,不見語言文字也。”[醉太平·挑擔]正是朝著這一藝術境界而努力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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