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馮取洽
次玉林感時韻
知彼須知此。問籌邊、攻守規模,云何則是。景色愔愔猶日暮,壯士無由吐氣。又安得、將如廉李。燕坐江沱甘自蹙,笑腐儒、枉楦朝家紫。用與舍,徒為耳。
黃蘆白葦迷千里。嘆長淮、籬落空疏,僅余殘壘。讀父兵書寧足恃,擊楫誰盟江水。有識者,知其庸矣。多少英雄沈草野,豈堂堂、吾國無君子? 起諸葛,總戎事。
這是一首次韻之作,詞題中的“玉林”,即黃升,號玉林,馮取洽與他閑居于閩浙地區,頗多交游唱酬。玉林原作主題“感時”,馮氏此詞亦然,大約作于1234年(宋理宗端平元年)至1237年(理宗嘉熙元年)間。1234年,蒙古與宋聯合滅金。其初,蒙古先約宋攻金,金亡后,蒙古卻趁宋收復西京洛陽時進行襲擊,宋軍因瘁不及防而大敗。自此揭開了元蒙侵宋的戰幕,兩淮、荊襄,經常受到元蒙的侵襲。詞中所感應是這段慘痛的時事。開篇一句化用《孫子·謀攻》中“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之語。聯系上述史實,不難看出使典之用意:其中包含了對朝廷謀略不當的批評。接著“問”字領起兩句,語氣激切,表明了詞人內心對國事的強烈關注和憂慮。“景色”兩句,“愔愔”,指景象的黯淡寂靜,這里寫景色暗寂、暮氣沉沉,象征著王朝的式微,國勢的慘淡。在一片衰氣之中,壯士們無處伸張胸臆,表示斗志,籌獻策略。“又安得”一句,“又”字緊承遞進,加足語勢,意謂不僅壯士們的一腔正義、滿腹經綸無從報效,更不能指望朝廷發現、擢用象廉頗、李廣那樣的戰將。為什么?下面詞人就此作答。“燕坐”兩句揭露、嘲笑了當朝的腐儒奸臣。“燕”,通宴,“燕坐”,意即閑坐。“江沱”,沱本指江之支流,在此合指江南,“蹙”,局促。這一句意謂朝中大臣們甘心偏安江南一隅。詞人以形象的比喻指出這些人當政只能是尸位素餐,雖然位極人臣,但正如新鞋中的楦頭一樣,只是一個個填塞朝服的木偶,用與不用(“舍”),都于國無益。他們在政壇上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只能是走馬燈的游戲。如果說上片著重批評朝廷政樞的昏庸無謀,那么下片則是感嘆軍中將帥的懦腐無用。過片“黃蘆”幾句,寫淮河前線的蕭索景象和戰備的馳廢狀況,借寫景表示了對軍事的憂慮。在詞人看來,這些都緣于將帥的無用。與上片一樣,詞人具體地進行了譴責。“讀父兵書”兩句用了兩個典故,一是戰國時趙國的趙括,一是東晉的祖逖。前者徒能讀其父親趙奢的兵書,只是“紙上談兵”,臨戰卻膠柱鼓瑟,終至誤國。后者則是東晉北伐名將。晉室南渡時,他曾于長江“中流擊楫而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晉書·祖逖傳》)詞人借這兩個典故,譴責將軍們的無才可恃,他們不象祖逖那樣有慷慨大志,而盡是些紙上談兵之徒。“有識者,知其庸矣。”當年藺相如一眼就看透了趙括的平庸,甚至趙括的母親這樣的婦道人家都敏感到了兒子的華而不實。詞人這一句感慨,意味深長。一方面進一步揭示了將帥們的庸弱至極,另一方面又反轉一筆批評了朝庭政樞的不恤邊事和不知善任的昏聵。昏庸當道,必然誤國。他們的直接罪惡就是冗塞才路,于是詞人發出了激烈的詰問:難道堂堂中國,竟無一豪杰。這一詰問,寫出了詞人終于不可掩抑的憤怒和怨恨。最后兩句,詞人表示了自己的希望。雖然國勢飄搖,人命危淺,但詞人理想不泯,希望朝廷起用象諸葛亮那樣的賢士良將,統籌軍國大事。
該詞詞牌為南宋愛國詞人所習用,語句短促,情調激切,能有效地傳達出詞人對時事國勢的深切關注和對當政將軍們昏庸無能的強烈義憤。為了適應激情的表達,詞中又多使用問句、感嘆句,并采用散文化的句式(如“用與舍,徒為耳”,“有識者,知其庸矣”)從而加強了語勢,體現了典型的辛派豪放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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