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紹興太學生
洪邁被拘留,稽首垂哀告敵仇。一日忍饑猶不耐,堪羞! 蘇武爭禁十九秋?
厥父既無謀,厥子安能解國憂?萬里歸來夸舌辯,村牛! 好擺頭時便擺頭。
在宋詞中這是一首別具一格的作品。它從小處落筆,觸及時政,通過對一個沒有骨氣的封建官吏可笑形象的勾畫,無情地揭露了南宋統治者及其權貴在金人面前奴顏婢膝的丑態。根據《宋史·洪邁傳》的記載:宋高宗末年曾派遣翰林學士洪邁使金,最初洪邁要求以對等的國禮晉見金主,不肯自稱“陪臣”,金人便把他鎖禁在使館里,“自旦至暮,水漿不進”,在金人的威脅下,洪邁屈服了,便向金主跪拜稱臣。詩人選取這一歷史事實,生動勾畫,巧妙點染,代表廣大人民群眾宣泄了胸中的郁憤情緒。
在藝術上,這首詞有三個特點。首先,它運用白描手法,勾勒形象。作者以簡約洗練的語言,抓住人物的本質特點,寥寥幾筆,快筆速寫,便把洪邁的形象神態畢肖地活畫了出來。“稽首垂哀告敵仇”七個字就是一幅畫,一個對金主屈膝跪拜,苦苦哀求的軟骨頭,被描繪得躍然紙上。洪邁在金人面前是一副嘴臉,出使歸來,又是一副面孔,明明是做了有失國格、人格的丑事,回來后卻不知羞恥,擺頭晃腦,夸夸其談。“萬里歸來夸舌辯”,“好擺頭時便擺頭”,便是這一情景的生動寫照。據羅大經《鶴林玉露》記載:洪邁“素有風疾,頭常微掉”,這首詞中描寫他“好擺頭時便擺頭”,既是實寫他掉頭的毛病,也妙語雙關地諷刺了他回宋后洋洋自得的丑不知羞的行為。詞,長于描繪典型景物,抒寫典型情緒,但在一首詞中,能夠如此生動地描寫出一個典型人物來,這在宋詞中還是不多見的。其二,運用對比手法,映襯烘托。真、善、美的東西總是同假、丑、惡的東西比較而存在的,事物只有通過對比才能分辨出真偽和是非。在這首詞中,作者把相反相對的事物放在一起,進行對照比較,使它們相互映襯,從而給人以鮮明突出的印象。洪邁使金,不能夠保持一個使者的堅貞節操,經受不住艱苦環境的考驗,他的變節行為理應遭到人們的唾棄。詩人寫道:“一日忍饑猶不耐,堪羞!蘇武爭禁十九秋?”在這里,把洪邁和蘇武作了鮮明的對比。漢武帝時,蘇武以中郎將出使匈奴。單于要他投降,蘇武大義凜然,不肯屈節,居北海荒原牧羊,受盡種種折磨,在匈奴生活了十九年才回來。一個是一日饑渴不堪忍受;一個是十九年磨難不變其志,兩者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語。詞的下闋,作者又將洪邁父子作了對比描寫。據《宋史》本傳記載:洪邁的父親洪皓使金,也曾被禁留,十五年后始得歸宋,宋高宗稱他“蘇武不能過”。洪皓雖然呆在金國束手無策,但畢竟還算是一個不失“忠節”的人,洪邁同父親相比,顯然又大大差了一截。詞中說:“厥父既無謀,厥子安能解國憂?”通過兩相綰合,指出象洪邁這樣的無能官吏是不能為國家消除憂慮,排解國難的。對比手法的恰當運用,突出了人物形象,深化了作品的主題。其三,運用諷刺手法,嬉笑怒罵。作者對于自己要批判否定的對象,沒有采用正面出手、直言怒斥的方式,而是冷嘲熱諷,極盡調笑挖苦之能事。“堪羞”、“村牛”一類口頭俗語的插入,都增添了作品的諷喻力量。同時,作品寫得風趣、幽默,充分顯示出了作者的智巧。清代的戲劇家李漁在《閑情偶寄》中說過:“‘機趣’二字,填詞家必不可少。機者,傳奇之精神;趣者,傳奇之風致。少此二物,則如泥人、土馬,有生形而無生氣。”他講的雖然是戲劇創作,但也適用于其他文學形式,這首詞之所以寫得如此生動活潑,是同詩人的“機趣”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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