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懋庸《不要怕民主》原文|注釋|賞析
4月16日《人民日報》第六版刊登的武漢電中說: “武漢市干部學習毛主席講話獲得初步成績”,但“干部中還有一些思想問題。有的干部認為‘情況比過去復雜得多了,干部難當了’,也有的認為‘現在群眾民主太多,事情難辦’,留戀過去的某些簡單的工作方法”。
這電文把有的干部的嫌“群眾民主太多”,也歸結為“留戀過去的某些簡單的工作方法”的問題,我不免有些懷疑。當然,干部的民主不民主,對工作方法的復雜和簡單,不是毫無影響的。但是,不一定民主的就復雜,不民主的就簡單。據我所見,有的不嫌民主多的干部,工作方法也很簡單,就是讓群眾說去,干去,放任自流,不研究,不集中,不解決問題。而有的極討厭民主的干部,為了嫌某一個“群眾” 的 “民主太多” ,于是“首長負責,發動群眾,統一思想”,費盡心機。他的工作方法,真是復雜極了。
所以,我以為嫌民主太多就是嫌民主太多,不應于工作方法混為一談。
現在的比較高級的干部,都是吃過國民黨的不民主的苦頭,曾為爭取民主而奮斗多年的; 他們也深知國民黨的壓制民主的“工作方法”之復雜。現在是社會主義民主的時代了,而有的高級干部,卻嫌“群眾民主太多” 了,這是什么原 因呢?也許,因為他現在已經是“干部” ,從“群眾” 身份中解放出來了; 也許,他過去的爭民主,僅僅是為了他自己,并非為了群眾——但我不敢武斷。
但總而言之,現在有些干部卻實在是嫌民主太多,而且愈來愈怕民主。我看,對百花齊放的怕,對百家爭鳴的怕,盡管動機有好壞,理由有工拙,實質上都是對民主的怕。
為什么怕民主呢? 有的自以為是為黨為國,怕民主多起來,社會主義就會動搖; 他看得黨、國的基礎薄弱得很。也有的,卻只是為了自己,怕民主多起來,自己的什么架子擺不穩了; 他暗中對于自己的基礎,倒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黨、國的基礎,并不那么薄弱,因為那基礎是馬克思主義,是真理,而且也就是民主。民主的黨、國,怎么會被民主所動搖呢! 所以,真正為黨為國的同志,是大可不必擔這“杞人” 之憂的。
至于個人的基礎,當然很難說。倘若,這基礎只是教條主義、宗派主義、官僚主義……的構成,那么,自然經不起民主的沖擊的。但既然如此,怕,也不中用,而且愈怕愈不中用,還是自己也趕快和“群眾” 一道,站到民主的基礎上去的好。否則,開始的時候,群眾嫌民主少了,你嫌民主多了,但因多少還有一點民主,所以,那矛盾還是非對抗性的; 而處理不當,群眾對你的不滿就要加深,你卻更害怕,那么,發展下去矛盾就可能變成對抗性的了。所以,人民內部的矛盾處理得正確不正確,會不會轉化為對抗性的矛盾,是決定于民主不民主,而不是決定于工作方法之簡單與復雜的。
世界上有許多東西,在生命力發揮完了以后,或者在任務完成以后,是必然要消亡的。將來,共產黨要消亡,國家要消亡,至于現在的民主制,據列寧說,到了共產主義社會,也是要消亡的。但那是遙遠的將來的事。在目前,而且在整個社會主義時期,只供少數的富人享受的資產階級民主,已經失去存在的理由了,而供廣大勞動群眾享受的民主,卻不但不會消亡,而且有著強大的生命力,要大大發展的。現在這種民主不是太多了,而是還不夠。正是這種民主的發展,社會主義社會才能日益完美以至過渡到共產主義去。
《人民日報》上,在發表上述的武漢電的同時,發表了關于上海知識界也在討論毛主席的講話的消息,其標題是《在民主的氣氛中展開激烈爭論》,我以為,這比武漢電的提法來得中肯。
(1957年4月20日《人民日報》)
賞析 徐懋庸的雜文以戰斗性見長,30年代曾受到魯迅的賞識。徐懋庸50年代的雜文,保持和發揚了30年代的戰斗風格,他對一些極易發生在執政黨身上的官僚主義、特權思想、不民主作風等不良行為,進行了尖銳的批評,表現出一個共產黨員剛直不阿、敢說敢為的品格。本文就體現了這種特點。
這篇文章的寫作,緣起于1957年4月16日《人民日報》上的一則不引人注目的電文,即有些干部將現在的事情難辦歸結為“群眾民主太多”,并因此而“留戀過去的某些簡單的工作方法”。正是這樣一則電文,深深觸動了作者,使他感到我們在民主問題上的某些失誤。針對這一問題,作者一層層展開論述。首先分析了這種關于民主的偏頗認識的來源,然后逐條加以批駁,最后從社會和歷史的發展規律上概括和描繪了民主的一般發展進程,肯定了社會主義民主做為一種歷史存在的偉大作用。作者高屋建瓴,秉筆直書,博大的歷史感同一個共產黨員的強烈現實責任感交織在字里行間,深刻而又率直。對于那些關于民主的錯誤看法的批駁,構成了本文的中心,而在批駁中,作者又特別注意選擇重點與要害進行一針見血、毫不留情的揭露。如對民主的怕,作者特別注意了個人的原因,即由于害怕動搖個人的官位而害怕民主的沖擊。作者認為,這種因為自己已經是“干部”而把自己從“群眾”身份中 “解放”出來的做法,是十分有害的,這種“解放”極有可能導致“干部”與“群眾”的對立,從而“轉化為對抗性的矛盾”。這里,民主之于黨和人民的橋梁作用已經不言自明,而對那些視民主為畏途的人也無異于一次當頭棒喝。
這篇雜文寫得尖銳深刻而又從容不迫,感情飽滿且邏輯性強,在我們實行開放搞活、重建社會主義民主新秩序的今天,讀來仍有啟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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