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璣《山居》宋山水詩鑒賞
徐璣
柳竹藏花塢,茅茨接草池。
開門驚燕子,汲水得魚兒。
地僻春猶靜,人閑日更遲。
山禽啼忽住,飛起又相隨。
徐璣,溫州永嘉人,名列 “永嘉四靈”,這首詩寫他所居山中的風物,是一幅活潑清美的浙東山野風景寫生畫。據第五句,所寫乃春色。“四靈”之一徐照有《酬贈徐璣》詩,內中曾勾勒徐璣山居風貌:“每到齋門敲始應,池禽雙戲動清波。愛閑卻道無官好,住僻如嫌有客多”,于中可窺《山居》命篇之情懷。詩人以白描手法,寫出幽靜深山的熱鬧春光,表現了他熱愛大自然、熱愛田園生活的真切感情。
“柳竹藏花塢,茅茨接草池”,開頭兩句如一組在移動的電影鏡頭。鏡頭搖過爛漫紛披的花木,慢慢推出詩人的山中居處,景色很優美動人。“茅茨”,茅屋頂。碧綠的柳條婆娑拂舞,青翠的竹枝搖曳生姿,在柳竹織成的濃蔭深處,掩映著一個繁花似錦的花塢,花塢后隱約現出一座茅屋的頂尖,緊貼著的是生滿點點青草的小池塘。既富有山野風味,又不乏人工之美,儼然世外桃源。鏡頭有遠有近,畫面有疏有密,層次分明,立體感強,描繪出“山居”的環境、形勢。下筆扣題,用字精細,這是“四靈”詩共有的特點。
有茅屋就有人,接下寫人物活動: “開門驚燕子,汲水得魚兒。”“開門”句承“茅茨”而來,“汲水”句承“草池”而來。開門汲水,不意驚飛燕子、舀入魚兒,生動地表現了山居和平寧靜、遠離人世的特點。因為只有無人打攪的深山,春歸的燕子才會安詳自如地棲落在柴門筑巢,大小的魚兒才會逍遙自在地浮游于回暖的春水中,甚至誤入汲桶之內。“驚”、“得”,都有意外的語氣,流露出詩人驚愕而轉欣喜的心情。詩人日與燕子、魚兒為伍,又進一步說明山居是個僻靜的天地。詩寫人物活動,意不在正面刻劃人物形象,而是將其溶入山居景色之中,成為一個有機部分。兩句以動態打破靜態,給山景增添了勃勃的春機和一絲人間煙火味,饒有生活氣息。
“地僻春猶靜,人閑日更遲”,轉寫山居之人的內心感受。由景入情,但情語中有物象,故形象性很強,并無一般宋詩發議論時的枯燥乏味。青山空大而居民稀少,又加以地處僻遠、罕有行人,春日顯得格外靜謐; 過了春分,白晝漸長,又加以人清閑無事,時間覺得過得很緩慢。這是山居人物的特有心情。兩句中,“人閑” 是關鍵語辭,由 “人閑”而產生“春猶靜”、“日更遲”的心情。其實,春山并非靜默死寂,春日中自然界萬物競生,鳥語、蟲鳴、花落、水流、風聲、泉吟,大山之中音響十分豐富; 同時,時間的流逝也無所謂遲緩或快速; 詩人在這里強調的是毫無人事紛擾,心情格外閑靜,有蕭然塵外、閑暇自得之意。徐照稱其“愛閑卻道無官好,住僻如嫌有客多”,并非漫語。至此,人物的心境與山中景色在閑靜的氣氛中,和諧地融為一體。
“山禽啼忽住,飛起又相隨”。末兩句兀然從情中脫出,折入寫景。“飛起”,一作“飛走”; “飛走” 于義為勝,是溫州口語,飛去的意思。“飛起又相隨”,即“雄飛雌從繞林間” 意。一直啼叫著的山鳥忽然停住啼聲,喧鬧的山谷突然墜入寂靜之中。這 一聲響的變化引起了閑立暇思的詩人注意,抬眼尋去,只見幾只鳥兒撲楞楞相隨飛走,消失于視線外。“山禽”,呼應 “山居” 之 “山”,氣脈貫射前文。詩人最后以 一個動靜交疊、聲響變化的景物特寫鏡頭收束全詩,頗有意蘊。聲響消失后的萬籟俱寂的境界,鳥兒飛走后的歸于平靜的氣氛,烘托出耐人尋味的意境,景物也富有深山特色。金性堯評曰:“末兩句自然,含意亦稍深。” (《宋詩三百首》)詩人最后以空靈之筆陡翻波瀾,借景結情,給人以想象余地。
四靈寫詩,擅長五律,多吟詠田園隱居生活,意匠慘淡經營而詩風平易清淡,常追求王維、姚合詩中的一種 “靜趣”。此詩就有這個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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