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酬曹侍御過象縣見寄》唐山水詩鑒賞

柳宗元

破額山前碧玉流，騷人遙駐木蘭舟。

春風無限瀟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

這首絕句是柳宗元任柳州刺史時所寫。從詩題看，乃是對曹侍御寄詩的回贈。象縣，在唐時屬柳州，今廣西省象縣。破額山，位于象縣的柳江附近。“破額山前碧玉流，騷人遙駐木蘭舟。”這二句寫曹侍御寄詩的處所。“碧玉流”，寫柳江的清澈碧透。“木蘭舟”，舟之美稱，《述異記》載： “木蘭洲在潯陽江中，多木蘭樹。七里洲中，有魯班刻木蘭為舟，舟至今在洲中。詩家云木蘭舟出于此。”從高到低，寫出曹侍御即 “騷人” 所在的自然環境： 破額山與柳江水; 由面(江流)及點(木蘭舟)，寫出“騷人”“遙駐”的特殊的所在。正是在這里“騷人”以詩代信向柳宗元遙致敬意，表達他的誠摯的情誼。

“春風無限瀟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這三、四句變用柳惲的詩意，其《江南曲》云： “汀洲采白蘋，日暖江南春。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花復應晚。不道新知樂，只言行路遠。”在蘋花盛開的“江南春”，故友重逢，傾訴衷腸，自是人間快事。然而，詩人不但沒有“瀟湘逢故人”的良機，而且連采擷蘋花相贈以表達相思之情的“自由”都沒有。為什么“不自由”?與被貶遠州有關。其《始得西山宴游記》云：“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這可能是詩中“不自由”三字的最好的注解。沈德潛說：“欲采蘋花相贈，尚牽制不能自由，何以為情乎?言外有欲以忠心獻之于君而未由意，與《上蕭翰林書》同意，而詞特微婉。” (《唐詩別裁》)如此解說“不自由”，未必符合詩意。

這詩在藝術表現上的特點是深渾含蓄，頗多言外之意。詩說： “無限瀟湘意”，其實并未無限制地傾瀉無余; 詩說“不自由”，也不曾對何為“自由”作出確切的表露，然而，幽憤愁怨之意溢于言表。俞陛云《詩境淺說續編》說： “柳州之文，清剛獨造，詩亦如之，此詩獨淡蕩多姿。……集中近體皆生峭之筆，不類此詩之含蓄也。”說“皆生峭”，似不確，而以“含蓄”論此詩，頗中肯綮。宋葉夢得《賀新郎》詞云：“無限樓前滄波意，誰采蘋花寄取，但悵望蘭舟容與。”全效柳詩之意而敷成詞章，可見柳詩影響之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