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喜觀即到復題短篇(其一)》原文與賞析
杜甫
巫峽千山暗,終南萬里春。
病中吾見弟,書到汝為人。
意答兒童問,來經戰伐新。
泊船悲喜后,款款話歸秦。
此詩乃大歷二年(767)暮春杜甫在夔州(今四川奉節縣)作。在此之前,作《得舍弟觀書,自中都已達江陵。今茲暮春月末,行李合到夔州,悲喜相兼,團圓可待,賦詩即事,情見乎詞》云: “爾到江陵府,何時到峽州?亂離生有別,聚集病應瘳。颯颯開啼眼,朝朝上水樓。老身須付托,白骨更何憂?”這里說“復題”,是作了前一首,意猶未盡,就再作二首。杜甫的弟弟見于詩歌中的有穎、觀、占、豐。這時杜觀由中都即長安來到江陵,并將到夔州。乍接來書,悲喜交集,因而一再作詩。這是兩首感染力極強的抒情詩。
這一首,通篇貫串著“悲喜相兼”的感情。首聯為環境渲染。兄在巫峽,弟在長安。詩人寓居蜀中,時時不忘“歸秦”,滯留夔州時亦然。夔州地處三峽之口。“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崖疊嶂,隱天蔽日” (《水經注》)。這就是對“巫峽千山暗”的注腳。故鄉難返,親人遠隔,對景遣懷,黯然神傷。這是悲。終南山代指長安,時值暮春,觀弟正不遠萬里而來。這是喜。
頷聯乃直書實事。詩人雖在病中,但因很快就要與觀弟相見,“聚集病應瘳” (瘳,音抽,病愈),精神為之一爽,病也覺得好多了。其《月夜憶舍弟》云: “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烽煙四起,戰亂頻仍,吉兇難測,生死未卜,突得來書,才知你尚在人間。驚喜之情,不可言狀。這是悲中見喜。 “書到汝為人”, 是說收到來書才知你仍然是人,還沒有變成鬼。這就把詩人平時對親人的關切和接書后的驚喜都表達得淋漓盡致。他在《羌村三首》中寫過: “柴門鳥雀噪,歸客千里至。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其意緒與此句頗相類似。
頸聯是就書發揮。“兒童”,指詩人的兒子宗文、宗武。接到久別親人的來信,這對全家都是一件大喜事。“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更何況十年闊別! 這時宗武才十四歲,對于那位十年未見的叔叔是一無所知的。孩子們好奇地想把有關那位叔叔的一切都問個明白,詩人也高興地不厭其煩地一一解答。兄弟叔姪之間的骨肉深情,躍然紙上。清人蔣弱六對此句評云: “入情至此,真化工之筆。” “來經戰伐新”,這既是書中的內容,也是詩人向孩子們講述的內容。《杜詩鏡銓》引盧德水注云: “是年郭子儀討周智光,命大將渾瑊、李懷光軍渭上,所謂‘來經戰伐新’也。”杜觀是冒著危險,通過戰區遠道而來的。這兩句在感情上又由歡快轉入悲涼,是喜中有悲。
尾聯預揣兄弟見面之后的情景,表達了詩人渴盼觀弟早日到來的急迫心情。這是詩人接讀來書后產生的聯想,同時,作為一種懸念,給讀者以回味的余地。詩人的老家在鞏、洛,有別業在長安,他在飄泊生涯中一直懷念故鄉和親人。他多次表示: “成都萬事好,豈若歸吾廬?”(《五盤》) “此身那老蜀,不死會歸秦!” (《奉送嚴公入朝》)此詩再一次表示了“歸秦”的愿望,但是,這一愿望必待戰亂結束,時局太平,方能實現。“款款”,徐緩貌。款款而話者,慢慢地商量也。詩人實有身不由己、力不從心的苦衷。這里仍然是悲喜相兼。“泊船”與“巫峽”相呼應,“歸秦”與“終南”相銜接,首尾緊密配合,堪稱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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