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從岐王過楊氏別業應教》原文與賞析

王維

楊子談經所，淮王載酒過。

興闌啼鳥換，坐久落花多，

徑轉回銀燭，林開散玉珂。

嚴城時未啟，前路擁笙歌。

岐王李范是睿宗的第四個兒子，玄宗的弟弟，好學工書，禮賢下士，在他門下出入的，有當時著名的文人雅士。杜甫《江南逢李龜年》詩中有“岐王宅里尋常見”的詩句，可見杜甫也是岐王府邸中的一位常客。岐王帶領王維等人同游楊氏別業并命他們寫詩紀行，也可看出他的文采風流。詩題中的“應教”，指奉諸王之命作詩。“別業”，即別墅。

這是一首紀游詩，前四句寫去，后四句寫回，但不作流水帳式的記敘，而是寫得極有情味。首聯起筆輕捷，帶出題意。“楊子”，即楊(一作“揚”)雄，西漢人，家素貧，嗜酒，人稀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肴從游學。“淮王”，即淮南王劉安，亦西漢人，喜好學術，折節下士，招致賓客方術之士達數千人。此處借漢說唐，以淮南王比岐王，以楊子喻楊氏。“載酒”二字乃詼諧之筆，表面看，是說淮王重視賢才，載酒光顧貧寒的楊子宅，實則交代岐王帶領詩友賓朋游覽楊氏別業，歡宴游樂。這樣寫來，既點明詩題，又將贊揚岐王折節下士、與臣民同樂的內涵深隱其中。以昔喻今，令人情不自禁地引起無限遐思。第二聯講述游覽的無窮興味，情致獨到，別有會心。“興闌啼鳥換，坐久落花多”，“興闌”，即興盡，與“坐久”為互文，意思是興闌坐久即將返回，發覺游宴之初的夜鳥和鳴聲已漸為向曉的晨鳥聲所代替，再看周圍地上，已新積起一層落花。這兩句以極富于詩意的筆法，寫出了在鳥鳴聲中、繁花影里度過的身心俱適的一夜。這一聯由于以景傳情，寫景入神，體驗獨特，感情細膩，成為廣為傳誦的名句。宋人曾季貍《艇齋詩話》說： “前人詩言落花有思致者三：王維‘興闌啼鳥換，坐久落花多’;李嘉祐‘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荊公‘細數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歸遲’。”第三聯寫回程，由“興闌”、“坐久”逗出。“徑轉回銀燭，林開散玉珂”，上句寫通過曲徑，下句寫穿過樹林。“玉珂”，一種車鈴，“玉”言其華美。張華《輕薄篇》有“文軒樹羽蓋，乘馬鳴玉珂”之句。隨著小徑的曲折延伸，燭光在閃閃爍爍地移動，在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以后，眼前豁然開朗，岐王及其扈從的車馬，隨即散開，控縱由意，其樂無窮。尾聯寫抵達城門時的情況： “嚴城時未啟，前路擁笙歌。”意謂縱情賞玩，深夜始歸，其時城門尚未開啟，即使在這樣的時候，依然一路笙歌，余興未盡。

這首詩起筆借用典故點題，筆調略帶詼諧調侃。頷聯畫面閑靜，落筆空靈，富于情韻。頸聯轉為動景，筆意清放曠遠。中間這兩聯既描繪了游賞所見的動人景色，又形象而細膩地表現了步移景換時的親切感受與秉燭夜游的極高情興。結尾處響起一片漸去漸遠的笙歌聲，余音裊裊，不絕于耳，似在贊揚岐王折節下士的品性以及與屬下文朋詩友同歡共樂的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