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里,手挼紅杏蕊。斗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馬令《南唐書》卷二十一記載了一件趣事:南唐中主李璟曾戲問馮延巳: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馮延巳回答:“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可見,此詞在當時就很有名,李璟的戲言正說明詞中佳句的廣泛傳誦。
借物寄情,情以景現,細致地描畫女主人公的心理狀態,是這首詞的鮮明特征。詞中寫一個女子盼望心上人到來,久盼不至而產生的索寞無聊的情懷。她在等待過程中的感情波瀾,詞人作了形象的揭示。
開頭兩句即景起興。春風春水既是景象的再現,又暗示了女主人公的繚亂心態。春風吹來,滿池春水蕩漾,情景相生,她那孤寂無依的內心也被攪動得難以平靜了。在這大好春光中,她茫然若失,不知所從。接下兩句就從她的微細舉止中顯現她的迷亂悵惘的心緒。她在花間小徑中徘徊,閑得無聊,只好逗引著池中的鴛鴦暫且解悶,手上不斷搓揉紅杏的花蕊,逗引成雙成對的鴛鴦,這反襯出她的孤獨無依;這揉花蕊的無意識動作,也正見出她百無聊賴,有莫可名狀的煩惱。她獨步香徑,揉碎花蕊,使人覺得她揉碎的是一顆春天勃發的愛情芳心?!伴e引”、“手挼”看來是那樣漫不經心,是那樣逍遙悠逸,卻正透露了她的苦悶心曲。作者對于女主人公的精神世界真可謂體察入微,而寫得又含而不露。
下片寫她在苦悶無聊中繼續在園中徘徊,期待之情愈益加濃。她穿花徑,引鴛鴦,難以解悶,又來到另一處所“闌干獨倚”,依然興致索然。這園中的花草禽鳥都只能勾起她的孤獨情懷,真是景多情更苦,一個“獨”字點露了她對景難排的原由。她在園中走久了,頭發漸漸松散,玉簪斜垂下來,她也無心梳理,心上人不在,又為誰飾容?正在寂寞難耐之時,突然在靜靜的園中聽到喜鵲叫聲,心中不禁為之一振,她看到了希望。這結尾兩句真是妙筆,蘊含著多種意味: “望君君不至”,點明了她的苦悶之所來,使前面六句的形象描繪顯示了特定的含義;愁苦中忽聞喜鵲報喜,感情一轉,心上人莫不是就要來了嗎?這一轉折,益見出她的癡情;喜鵲叫,有喜事,這畢竟只是習俗之談,心上人是否真的就要來了呢?詞中沒有說,也不必說,只是留下不絕余音,讓人尋味不盡。實際上“聞鵲喜”,恰恰反襯出她獨處苦悶之深重,是她在愁苦之極中尋找自我慰藉的憑托,這虛無縹緲的希望倒正是她怨悵和失望的反照。結尾的曲折真有豐富的言外之意,準確傳神地顯現了她復雜的內心活動。
這首詞處處觸景系情,抓住人物的神態細節深入展現感情世界,最一句跌宕回旋,主人公的形象畢現紙上,頗見藝術匠心。
“風乍起”二句破空而來,在有意無意間,如絮浮水,似沾非著,宜后主盛加稱賞。(俞陛云《五代詞選釋》)
上一篇:《謁金門·孫光憲》原文與賞析
下一篇:《謁金門·朱淑真》原文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