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浣溪沙》原文賞析
本事新詞定有無?斜行小草字模糊。燈前腸斷為誰書? 隱幾窺君新制作,背燈數妾舊歡娛。區區情事總難符。
古人讀詩,有一種“索隱派”的鑒賞方法,總是希望從字里行間追查出一段風流故事。唐人孟棨就專門據傳聞寫了《本事詩》一卷。清人葉申薌又起而效尤,輯《本事詞》二卷。他們的工作不能說全無價值,但所收傳聞資料往往失之穿鑿。人們最喜歡考索李商隱《無題》詩的本事,愈是言之鑿鑿,愈覺撲朔迷離,詩的真味全失,終有“詩家皆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嘆。這種不高明的鑒賞方法,難免買櫝還珠之譏。“本事新詞定有無”,創作家本人最知個中消息。王國維的這首小詞作了巧妙的回答。
這首論詞之作,妙在以言情之詞的面貌出現。這里寫了一個偷看其愛人所作新詞的女子。那是一篇用斜行草書寫成的手稿,使她不禁起了猜疑之心:他在燈下為誰草就了這首傷感的詞呢?詞中所寫究竟是怎樣的一件事呢?她躲在案幾后的燈影里面,偷偷地玩味著這首新制的詞作,又一件一件地回憶他們相愛的往事:與詞中所寫都不盡相符啊。那么,他又是為誰傷情呢!
這個癡女子!她哪里懂得,詩人是慣于信手拈來、借此言彼的。事縱難符,情則有之。區區情事,不必看重,又何必當真,它不過是借以表達情意的媒介而已,得意即應忘言,得魚即可忘筌。讀詩誦詞,會其意即可,拘泥于其本事有無,則拙矣。不過,這女子不一定不懂得中國古典詩藝的真諦,也許只是因為過于擔心愛人的情意不專,故而一時糊涂罷了。
明明是創作論和鑒賞論,卻以小兒女情切切、意綿綿的自訴心曲的聲口出之,趣味盎然,這不能不說是王國維的創造。如考據家以此為據去考證王國維的浪漫經歷,一定要落實這里的“君”是何人,“妾”又是何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如何,恐怕王國維會失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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