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葛溪驛》宋詩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燈明滅照秋床。②
病身最覺風露早,歸夢不知山水長。
坐感歲時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涼。
鳴蟬更亂行人耳,正抱疏桐葉半黃。
【注釋】 ①葛溪驛:《大清一統志》:“江西廣信府,葛溪在弋陽縣西二里,亦名西溪。葛溪驛在弋陽縣南。”驛是古代供傳遞文書和來往官吏住宿的旅舍。②漏未央:夜未盡。漏,古代計時器。《說文》:“漏,以銅受水,刻節,晝夜百刻。”未央,未盡。
【譯文】 秋天深夜,半輪缺月昏暗無光,耳畔只聽得計時漏壺的滴水聲越來越響;一燈如豆,忽明忽暗,照著旅舍里冷清清的臥床。我病中行役,寒意透骨,最先感受到早來的風霜。夢中仿佛回到了故鄉,醒來才知離家鄉山遠水長。一想到歲時已晚,國事艱難,我毅然坐起,情不自禁地悲歌慷慨;起身下床,眺望窗外,但見天地之間景色凄涼。捱到天明,重登征途,只聞一片蟬聲喧嚷。呵,秋蟬無知,竟然托身在葉已半黃的稀疏梧桐上!
(陶文鵬譯)
【集評】 宋·曾季貍:荊公詩《葛溪驛》云:“缺月昏昏漏未央。”其末云:“鳴蟬正亂行人耳。”予嘗疑夜里不應有蟬鳴,后見說者云:“葛溪驛夜間常有蟬鳴。”此正與“寒山半夜鐘”相類。(《艇齋詩話》卷一)
元·方回:“半山詩如此慷慨者少,卻似江西人詩。(《瀛奎律髓匯評》卷二十九)
清·馮舒:“‘江西’安得如此標秀?”(同上)
清·馮班:“虛谷云‘卻似’,然卻不似。”(同上)
清·紀昀:“老健深穩,意境殊自不凡。三、四細膩,后四句神力圓足。”(同上)
清·許印芳:“此旅宿感懷而賦詩也。首聯伏后六句,無一閑字, ‘病身’、‘歸夢’、起坐、耳聞,從‘床’字生出。‘風霜’、‘歲時’、‘鳴蟬’、黃葉,從‘秋’字生出。山水之長、天地之色、桐葉之黃,在燈月中看出。早覺不知,慷慨凄涼、亂耳之情,在月昏燈明中悟出。‘正抱’二字,與‘漏未央’相應。此則點明賦詩之時,收束通篇也。后六句緊跟‘秋床’來,而五句又跟三句,六句又跟四句,七句又緊跟五、六來,故用一‘更’字,八句則緊跟七句,乃一定之法。詩律精細如此,而氣脈貫注,無隔塞之病,加以風格高老,意境沉深,半山學杜,此真得其神骨矣。”(同上)
清·趙熙:“意境妙。”(同上)
今·吳汝煜:“全詩以作者的深情敏感為契機,抒寫了強烈的憂國憂家的感情。這種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頓挫盤紆而出,并顯示其轉折變化的深度與廣度,因此能極盡曲折往復之致,而造‘可興可觀’的‘絕詣’(賀裳《載酒園詩話》評王安石詩語)。”(《宋詩鑒賞辭典》第202—203頁)
【總案】 此詩大約寫于皇祐二年(1050)。詩人涉足仕途后,對人民貧困、國力虛耗,政治上種種積弊,有比較深刻的認識,希望通過改革來解決社會危機。病中行役,獨臥秋床,孤寂、凄涼的旅況觸動他的憂國憂家之感,自然發興,寫出了這一首壯懷激烈、悲歌慷慨之作。從詩的情調、構思、風格來看,都與杜甫七律相似。詩中兼有賦象、興象與喻象,運筆雄健深穩,粗中有細,曲折往復,格律嚴謹,針線細密,又不失流暢明快,堪稱一首思深力遒的七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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