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書壽堂壁》宋詩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湖上青山對結(jié)廬，墳前修竹亦蕭疏。^②

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③

【注釋】 ①壽堂：生前造的墓室，即壽墳。②結(jié)廬：筑室晉陶淵明《飲酒》詩：“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蕭疏：稀疏。③“茂陵”二句：司馬相如病重時，漢武帝派使臣往其家取所著書。及至，相如已死，唯遺稿一卷，言封禪，頌帝德。《史記·司馬相如傳》：“相如既疾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悉取其書;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固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即空居。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者來求書，奏之。無他書。’其遺札書言封禪事，奏所忠。忠奏其書，天子異之。”

【譯文】 筑一間茅舍于西湖之畔，與青山遙遙相對;種幾竿修竹在壽墳之上，伴清風(fēng)搖曳低吟。日后若有人集我的遺稿，所欣慰的是不曾作過《封禪書》那樣的諂媚文章。

【集評】 宋·嚴(yán)有翼：“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用之者。王元之《謫守黃岡謝表》云： ‘宣室鬼神之問，豈望生還;茂陵《封禪》之書，惟期死后。’此一聯(lián)每為人所稱道，然皆直用賈誼、相如之事耳。李義山詩：‘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雖說相如，亦反其意而用之矣。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意而用之者，非識學(xué)素高、超越尋常拘攣之見、不規(guī)規(guī)然蹈襲前人陳跡者，何以臻此。”(《藝苑雌黃》)

宋·黃徹：“司馬相如竊妻滌器開巴蜀，以困苦鄉(xiāng)邦，其過已多;至為《封禪書》，則諂諛，蓋天性，不復(fù)自新矣。子美猶云：‘竟無宣室召，徒有茂陵求。’李白亦云：‘果得相如草，仍余封禪文’。和靖獨不然，曰：‘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言雖不迫，責(zé)之深矣。李商隱云：‘相如解草長門賦，卻用文君取酒金。’亦舍其大，論其細也。舉其大者，自西湖始，其后有譏其諂諛之態(tài)，死而未已。正如捕逐寇盜，先為有力者所獲，搤其吭而騎其項矣，余人從旁助捶縛耳。”(《䂬溪詩話》卷三)

明·謝榛：“《霏雪錄》曰：‘唐詩如貴介公子，舉止風(fēng)流;宋詩如三家村乍富人，盛服揖賓，辭容鄙俗’。殊不知老農(nóng)亦有名言，貴介公子不能道者。林逋曰： ‘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此乃反唐人之意。”(《四溟詩話》卷一)

今·黃剛：“‘猶喜’、‘曾無’俱為慶幸之語，感情色彩很濃。這二句是和靖名句，頗為后人傳誦，所以如此，并非在于它是奇語、麗句，而是因為它表現(xiàn)出詩人的高尚志節(jié)。”(《宋詩鑒賞辭典》第48頁)

【總案】 此詩是林逋臨終明志之作，書于其壽堂壁上。由“結(jié)廬”到“墳前”，由生前到身后，凝練地概括他的一生。《宋史·林逋傳》說他“性恬淡好古，弗趨榮利，家貧衣食不足，晏如也。初放游江、淮間，久之歸杭州，結(jié)廬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而臨死之時，又“自為墓于其廬側(cè)”，他要將自己的心魂長系湖光山色之間，生當(dāng)做隱士，死亦為逸鬼。而墳上修竹幾莖，蕭蕭疏疏，于凄涼之中透出凜然風(fēng)骨。尾聯(lián)歷來為人贊嘆。司馬相如臨死前還歌功頌德，邀寵求榮;林逋不屑為之，并以此自傲自喜，表現(xiàn)出詩人的崇高氣節(jié)。難怪大文豪蘇東坡都對他非常崇敬：“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 “平生高節(jié)已難繼，將死微言猶可錄”(《書林逋書后》)。這首絕句雖無工巧之詞，卻有驚人之語，令人千載之下，依然仰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