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情
道字嬌訛語未成,未應春閣夢多情。朝來何事綠鬟傾。
彩索身輕長趁燕,紅窗睡重不聞鶯。困人天氣近清明。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是湯顯祖《牡丹亭》中的兩句曲詞。明媚的春色,給年輕姑娘帶來了無限歡樂,也帶來了綿綿春恨。這首詞中的女主人公剛踏進青春的門檻,帶有更多孩提時的天真,但青春的煩惱已悄悄地闖進她的心房。
請看,她說起話來字音兒從嘴里一連串地滾出來,使人聽不分明。她并非咬字不清,分明帶著撒嬌、討人愛憐的成分,說明她年齒尚稚。但是,為什么她早晨醒來卻鬢發不整,無心梳理呢?不會是春閨夜夢,想什么情人吧!“多情”,宋元俗語,指情人。魏夫人《卷珠簾》詞:“多情因甚相辜負。”“何事”是因狀態不正常而有所疑,“未應”是猜測而不肯定,二句倒裝,將“夢多情”提前來說,故作驚人之筆。其實作者也知道,“花面丫頭十三四”還未解風情,他不過是意存調侃而已。這兩句將少女的春情寫得若有若無,巧妙地表現了情竇初開的少女的心理特點。
詞的上片寫少女朝慵初起的嬌態,下片寫她貪玩好睡的憨態。她不像那些早已成熟、受著現實愛情熬煎的女子那樣,情感畢竟還沒有達到纏綿執著的地步。你看,她在春光的感召下,早已把夢中的煩惱拋到了九霄云外,騰身在秋千架上,秋千一起一落,如在追逐飛過的燕子。玩累了,就睡在紅窗下,黃鶯兒動聽的歌聲怎么也喚不醒她。她玩得那樣痛快,那樣盡興,睡得那樣香甜,那樣酣沉,哪像個有心事的人呢?是的,她并不是由于晚上沒睡好,白天這樣貪睡,純粹是因為快要到清明了,正是困人的季節啊!這樣的解釋分明帶有打趣的味道,在肯定中包含著否定,更有幽默感。我們當然不會把她的酣睡僅僅歸因于“困人天氣近清明”的。
賀裳《皺水軒詞筌》說:“蘇子瞻有銅琶鐵板之譏,然其《浣溪沙·春閨》曰‘彩索身輕長趁燕,紅窗睡重不聞鶯’,如此風調,令十七八女郎歌之,豈在‘曉風殘月’之下。”確實,蘇軾并非僅以豪放詞獨步詞壇,他的婉約詞也寫得非常出色。這首詞刻畫了一個少女的可愛形象,絲毫沒有一般閨情詞的輕薄成分。語言活潑而有風趣,或正或反,不言春情而春情自見,言春情而又無跡可尋,含蓄蘊藉,輕松幽默,刷新了婉約詞的意境。將此詞和當時風行天下的柳永的最出色的作品比,也是毫不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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