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草平莎過雨新,輕沙走馬路無塵。何時收拾耦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潑,風來蒿艾氣如薰。使君元是此中人。
這首詞系作者于徐州石潭謝雨道上所作《浣溪沙五首》中的第五首。詞中寫徐州農村久旱逢雨之后所呈現的一派欣欣向榮、豐收在望景象,流露出作者對農村田園生活的熱愛和他希冀歸耕田園的愿望。
上片首二句“軟草平莎過雨新,輕沙走馬路無塵”,不僅寫出“草”之“軟”、“沙”之“輕”,而且寫出作者在這種清新宜人的環境之中舒適輕松的感受。久旱逢雨,如沐甘霖,經雨之后的道上,“軟草平莎”,油綠水靈,格外清新;路面上,一層薄沙,經雨之后,凈而無塵,作者縱馬馳騁,自是十分愜意。觸此美景,不禁使他情動于衷,遂脫口而出:“何時收拾耦耕身?”“耦耕”,指二人并耜而耕,典出《論語·微子》:“長沮、桀溺耦而耕。”長沮、桀溺是春秋末年的兩個隱者。二人因見世道衰微,遂隱居不仕。蘇軾則與之不同。蘇軾自幼胸懷奇志,期在為國建樹奇勛。但在王安石變法時,他因與王政見不合,便自請外放,歷任地方官。“收拾耦耕身”,不僅表現出他對農村田園生活的熱愛,同時也是他在政治上不得意的情況下,仕途坎坷、思想矛盾的一種反映。
下片“日暖桑麻光似潑,風來蒿艾氣如薰”二句,承上接轉,將意境宕開,從道上寫到田野里的蓬勃景象。在春日的照耀之下,桑麻欣欣向榮,閃爍著誘人的綠光;一陣暖風,挾帶著蒿艾的熏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肺。這兩句對仗工穩,且妙用點染之法。上寫日照桑麻之景,先用畫筆一“點”;“光似潑”則用大筆涂抹,盡力渲染,將春日雨過天晴后田野中的蓬勃景象渲染得淋漓盡致;下句亦用點染之法,先點明“風來蒿艾”之景,再渲染其香氣“如薰”。“光似潑”用實筆,“氣如薰”用虛寫。一“光”、一“氣”,虛實相間,有色有香,并生妙趣。“使君元是此中人”一句,總上作結,畫龍點睛,為升華之筆。它既道出了作者“收拾耦耕身”的思想本源,又將作者對農村田園生活的熱愛之情更進一步深化。作者身為“使君”,卻能不忘他“元是此中人”,且樂于如此,應該說這是難能可貴的。蘇軾《題淵明詩》云:“非余之世農,亦不能識此語之妙也。”而這也正是蘇軾農村詞之所以臻于妙境的真諦所在。
這首詞的結構十分奇特,與前四首均不同,也與一般詞的結構不同。前四首《浣溪沙》詞全是寫景敘事,并不直接抒情、議論,而是于字行之間蘊蓄著作者的喜悅之情。這一首既不像前四首《浣溪沙》詞那樣,也不是把景物和感受分開來寫,而是用寫景和抒情互相錯綜層遞的形式來寫。上片首二句寫作者于道中所見之景,接著觸景生情,自然逗出他希冀歸耕田園的愿望;下片首二句寫作者所見田園之景,又自然觸景生情,照應“何時收拾耦耕身”而想到自己“元是此中人”。這樣寫,不僅使全詞情景交融,渾然一體,而且用層遞的手法,使詞情深化升華,臻于妙境。特別“軟草平莎過雨新”二句、“日暖桑麻光似潑”二句,似平卻奇,出詩入畫,顯示出蘇軾農村詞清新開闊、含蓄雋永的藝術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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