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績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不相識,長歌懷采薇。
這是詩人歸隱后寫的一首律詩。全詩以其樸質平淡的風格及蘊含豐富的意境,描繪出了一幅生動的秋景山色圖,表現了詩人寄情山水的情趣及不同流俗的孤高品格。
首聯“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著重點明野望時的時間、地點及其觸景生情之感。秋天的傍晚,薄暮將臨,詩人佇立于東皋(這是家鄉絳州龍門的一個地方),時而放眼遠望,時而左右徘徊,仿佛心中的煩悶無處排遣,人生的歸宿無所依托。然而,這種傍徨苦悶的心理因何產生,詩人并未直接寫出,而是留待讀者去思索,去玩味。這里,詩人采用了藏頭露尾的手法,首先設下一個懸念,然后在結尾處加以指明,這在藝術效果上,確實產生出了一種誘人的魅力。
頷聯“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詩人采用靜態素描法,把遠近高低的不同景象融匯在同一個畫面里,色彩絢麗,意境幽遠,令人神往。深秋時節,山山樹樹,“霜葉紅于二月花”,點綴出一片火紅的秋色。加之那落日的余暉,金光閃爍,給大地染上了一層鮮艷的色彩,更加增添了金秋的詩意。那紅葉,那紅光,交相輝映,情意盎然。詩人用一個“皆”字和一個“唯”字來以虛托實,把萬里無云、秋高氣爽的天空以及“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的大地之美景,描繪得形象逼真,獨具特色。這是一種見景不見人的繪形繪色的手法,它再現了詩中有畫的藝術風格。
頸聯“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這是傳神的精華之語。每一句都是一個動態畫面,它們好似電影中的特寫鏡頭,生動而形象地攝取了放牧人、狩獵者晚歸時的動人畫面,神采斐然,維妙維肖。詩人抓住了兩個具有典型意義的形象:一是“驅犢”,二是“帶禽”。“驅”與“帶”兩個動詞在詞義上都表現出了主動色彩,使詩句顯得十分生動。“驅”,把小牛犢活蹦亂跳調皮淘氣的形態寫得活靈活現;“帶”,把獵人喜獲歸來的得意情景刻畫得栩栩如生。讀著它,仿佛使人如聞其聲,如見其人,似有呼之欲出,躍然紙上之感。這種牧歌式的生活氛圍,在詩人眼里,生活詩化了;而在他筆下,則是詩化了的生活。這是詩人精心剪裁經營的藝術匠心的高度概括。
尾聯“相顧不相識,長歌懷采薇”,這是全詩的主旨。詩人之所以對周圍環境氛圍著力渲染,其目的正是為了借景寓情。這種“情”,雖然包含了他謳歌生活的因素,但卻明顯地反映出了他那遺世獨立、消極、隱遁的思想傾向。須知,他對隱居生活,表現出了一種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對自己的所見所聞采用士大夫那種閑情逸致的態度,對現實生活進行觀照,以淡薄的情感與現實保持嚴格的距離。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自己努力擺脫眼前現實的羈絆,到古代的隱者中去尋求知己。他推崇伯夷和叔齊,這兩個商代孤竹君的兒子,在商朝滅亡之后,恥食周粟,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最后餓死在山上。詩人所以緬懷他們,說明他在現實生活中因找不到知己而感到孤獨與痛苦,同時也說明他思想深處仍然保持了一個封建士大夫孤芳自賞的獨立王國。這便是產生痛苦與悲憤的社會根源和思想根源。這方面,他不象晉代大詩人陶淵明那樣:“相顧無雜言,但道桑麻長”(《歸園田居五首》)。相比之下,他與陶淵明有著明顯的差距。
這首詩是王績的名篇之一。它出現于初唐的詩壇上,對開拓唐詩的新風曾產生過積極的影響。它繼承了陶詩樸質平淡的藝術風格,自然流暢而又寄意遙深,對仗工整而又不事雕飾,為唐詩的發展與繁榮起了一個開路的先鋒作用。這種歷史性的貢獻,應該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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