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
月皎驚烏棲不定。更漏將殘,轆轤牽金井。喚起兩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綿冷?! 淌炙L吹鬢影。去意徘徊,別語愁難聽。樓上闌干橫斗柄,露寒人遠雞相應。
周邦彥是北宋婉約詞的集大成者,他妙解音律,其詞聲調諧美,辭藻典雅,被稱為詞林正宗。陳郁認為“二百年以來樂府獨步,貴人學士、市儇妓女知美成詞為可愛。”(《藏一話腴外編》)這首《蝶戀花·早行》也可稱為雅俗共賞的佳作。
詞題《早行》一作《秋思》,二者均對題,相比之下《早行》更貼題。首句“月皎驚烏棲不定”,字面上是說月光潔白明亮,如同白晝,烏鵲被驚擾得棲息不定,實際是暗喻離人難以安眠。一夜輾轉反側,破曉時剛要入睡,設有雕欄的水井上響起了轆轤汲水之聲。以上數句緊扣《早行》傷別的題旨。
上片最受稱道的是“喚起”以下二句,特別是“兩眸清炯炯”五個字很值得玩味。假如這位主人公是在徹夜酣睡,清晨被轆轤聲“喚起”,她該是睡眼惺忪,懵懵懂懂,而雙目炯炯的她,不消說是在被離愁攪得通宵沒有入睡。“淚花落枕紅綿冷”的“紅綿”是指枕芯,淚水不僅灑在枕套上,竟連枕芯也濕透了,可見流淚之多。不僅是多,句末的一個“冷”字還可作這樣的解釋:淚剛流出時與人的體溫一樣,叫做灑熱淚,冷淚已經成了過去時,說明主人公整夜一直在哭。這兩句將離人悽惋之情愫和驚怯之心態,描繪得委曲盡致,比作者《早梅芳》一詩中的“正魂驚夢怯,門外已知曉”二句,更為細膩貼切,所以王世貞稱其“形容睡起之妙,真能動人?!?《藝苑卮言》)
下片的“執手”二句,由上片的枕籍暗泣轉為離開閨房“執手”揮別。妻子佇立在大門口,任憑“霜風”吹亂了鬢發,面對“早行”的丈夫“舉手長勞勞”,而丈夫欲行不忍,踟躕徘徊,久久不肯離去。此時此刻真可謂“相見時難別亦難”。二人彼此丁寧,深情的話語聽了令人倍加傷感。丈夫走遠了,妻子還站在那里,舉目遠眺,人已經無影無蹤,看到的只有掛在樓欄上的星斗,聽到的是晨雞啼曉。結拍的“露寒人遠雞相應”,似化用溫庭筠《更漏子·背江樓》一詞“一聲村落雞”的句意,其效果卻如俞老先生所云“易一為多”、“神韻無窮”、倍增“趣外”之“味”。(參見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和俞平伯《讀詞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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