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岳珂·滿江紅》岳 珂

岳 珂

小院深深，悄鎮日、陰晴無據。春未足、閨愁難寄，琴心誰與^①。曲徑穿花尋蛺蝶，虛欄傍日教鸚鵡。笑十三、楊柳女兒腰，東風舞^②。云外月，風前絮。情與恨，長如許。想綺窗今夜，為誰凝佇。洛浦夢回留珮客^③，秦樓聲斷吹簫侶^④。正黃昏時候杏花寒，廉纖雨。

注釋 ①琴心：《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以琴心挑之。”②“笑十三”二句：唐杜甫《絕句漫興》：“隔戶楊柳弱嫋嫋，恰似十五女兒腰。”③“洛浦”句：用三國魏曹植《洛神賦》夢見神女的情節，其中有“愿誠素之先達，解玉佩而要之”等語。珮，同“佩”。④“秦樓”句：漢劉向《列仙傳·蕭史》記載：蕭史善吹簫，作鳳鳴。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鳳樓，教弄玉吹簫，感鳳來集，弄玉乘鳳、蕭史乘龍，夫婦同仙去。

鑒賞 岳珂作為將門之后，詩詞文風都趨于剛健、沉郁，但也并非完全如此。在他現存的八首詞中，既有悲壯慷慨、豪氣干云的作品，如《祝英臺近》(澹煙橫)，風格頗近辛棄疾，也有情意纏綿、婉約柔美的作品，如這首《滿江紅》。本詞寫相思之情，上下闋分別從男女雙方各自的角度來寫對對方的思念，描寫細膩。《滿江紅》是一個“高亢之調”，歷代詞人多用來感懷古今，岳珂以這個詞調寫相思戀情，可能是受到了周邦彥的影響(周邦彥《清真詞》中唯一的一首《滿江紅》(晝日移陰)就是寫的戀情)。

本詞的上闋是站在女子的角度寫相思，這是詞人常用的寫法。他們以文人特有的敏感來揣摩女性的心思，往往能夠寫得細致入微。開篇幾句寫景，凸顯環境的幽靜和主人公內心的寂寞。深深的庭院，悄然逝去的時光，陰晴不定的天氣，都加重了女主人公內心的愁苦，于是她發出了“閨愁難寄，琴心誰與”的嘆息。“琴心”一語用了司馬相如琴挑文君的典故，表現女主人公無以傾訴的凄涼處境。既然閨中如此愁悶，那她要如何排遣愁緒呢?于是有了以下幾句的敘事，正是她百無聊賴中借以消遣的事由。“曲徑穿花尋蛺蝶，虛欄傍日教鸚鵡”二句對仗極工整，場面華美而柔婉，卻有深深的空虛寂寞之感。此時的女主人公看到了東風中舞動的楊柳，柳條如女子纖腰般柔美，“東風舞”又可見其無憂無慮的快樂。于是女主人公“笑”了，但她是在笑楊柳的不知愁，不知離別、相思的痛苦，也不知春去之后的蕭條落寞。

下闋轉換到男子的角度，通過男主人公的想象寫彼此之間的深深思念。“云外月，風前絮”二句連用兩個比喻，云外之月自然是被遮住了光明，比喻此時兩人的阻隔，風中飄飛的柳絮，又比喻他零亂的思緒。“情與恨，長如許”二句點破比喻之意，并加以強調。這以下從“想”字開始，都是男主人公幻想的場景。他想象今夜思念的那個女子會在“綺窗”下遲遲“凝佇”，思念著他，等待著他。但“洛浦夢回”“秦樓聲斷”二句又說明，這思念和等待都是徒勞的。這兩句又連續用典，對仗工整，感情沉痛。末句“正黃昏時候杏花寒，廉纖雨”似周邦彥《瑞龍吟》中“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絮”的意境。女主人公在綺窗下等待情人，然而已到黃昏，情人仍然沒有到來，此時的細雨濕了杏花，也濕了她的心。

整首詞虛實相間，情景交融，結構工穩而章法多變，語言典雅，感情沉郁，堪稱佳作。(姚蘇杰)

集評 俞陛云：“作《滿江紅》詞者，多撫事感懷。倦翁乃倚高亢之調，寫掩抑之意。上闋就彼姝著想，‘曲徑’、‘虛欄’等句見出春晝之無聊。下闋彼此兩面合寫，風情凄婉。歇拍處與清真《瑞龍吟》結句‘纖纖池塘細雨’意境相似。”(《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鏈接 岳珂撰《桯史》。岳珂欲以公是公非傳世，乃以筆記形式輯兩宋遺聞而成此書，凡十五卷，140條，大抵可靠。所記南宋時人物、政事多出親歷見聞，尤可考信。有關宋金和戰諸事往往較正史詳備，足資旁證。又多記文人言行及詩作，亦有裨于文學研究。然記事間有失實，議論或有偏頗，且時涉圖讖神怪。其書名一說取晏子鑿楹納書之意，即佚書;一說桯為床前小幾，意謂案間私史。初刊于南宋，有作者嘉定年間自序。通行者有《四部叢刊續編》《叢書集成初編》等本。1981年中華書局出版標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