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側犯·周邦彥》

暮霞霽雨^①，小蓮出水紅妝靚^②。風定。看步襪江妃照明鏡^③。飛螢度暗草，秉燭游花徑。人靜。攜艷質、追涼就槐影。　　金環皓腕^④，雪藕清泉瑩^⑤。誰念省^⑥。滿身香、猶是舊荀令。見說胡姬^⑦，酒壚寂靜。煙鎖漠漠^⑧，藻池苔井。

①暮霞，晚霞。霽(jì)雨，雨止。　　②紅妝，多指女子的盛妝。因婦女妝飾多用紅色，故稱。在這里指荷花。　　③江妃，亦作“江婓”。傳說中的神女。　　④金環，金制的環。或作信物，或作飾品。在此指手鐲。皓腕，潔白的手腕。多用于女子。⑤雪藕，嫩藕。嫩藕色白，故稱。　　⑥念省，知道，懂得。　　⑦胡姬，原指胡人酒店中的賣酒女，后泛指酒店中賣酒的女子。荀令，指三國時的荀彧。　　⑧漠漠，煙霧迷漫的樣子。

這是一首追憶伊人表達詞人懷念之情的詞。

詞的上片主要是寫景憶事。作者從傍晚的景色寫起，“暮霞霽雨，小蓮出水紅妝靚”。雨后的荷塘，在晚霞的映照之下，格外的艷麗。蓮花著上了紅裝，風姿更與平時不同，在風婆婆的幫助下，在晚霞中舞動;風停了，仿佛又成了“步襪江妃照明鏡”。這一靜一動，展現了荷花仙女的不同風姿，更為下文的寫人打下了伏筆。“飛螢度暗草，秉燭游花徑”。夜幕降臨，飛螢活躍起來，在昏暗的草叢中飛來飛去;愛“花”之人也忙碌起來，提著燈籠，乘著夜色，徜徉在花間小路，秉燭夜游。夜深人靜，情濃濃意未盡，“攜艷質、追涼就槐影”。與心愛之人攜手，沉浸在槐影里，沉醉在甜蜜中。寧靜優美之景，相親相愛之人，好一幅人約黃昏后之圖。作者難忘，讀者羨慕。

詞的下片主要寫人傷情。“金環皓腕，雪藕清泉瑩”。那潔白的手腕，那金燦燦的手鐲，那如雪似藕的肌膚，那如清泉一般晶瑩的一切，……至今記憶猶新。“滿身香、猶是舊荀令”。那美麗的身影令詞人難忘，那滿身的芳香作者仿佛還能聞到。然而，這一切已成過去，如今只有靠回憶才能把它拾起，只有借助杜康才能把它暫時忘記。“酒壚寂靜”，自己相戀的酒家女又在哪里，作者心事重重，一切盡在不言中。尋舊跡，煙霧迷漫，池塘長滿水藻;井邊到處是青苔。可謂是景非、物非、人非，事事皆非，惆悵之情頓生。昨天讓作者懷念，今天讓詞人傷感。

綜觀全詞，語言清新，意境優美，情景融為一體，感情真摯動人。典故的運用，豐富了內容，增添了詩意。

苔是繁殖于地面的一種微類植物，只要氣候低濕，可以不種自衍。青苔非歷時長久，不能蔓衍。因此，在青苔的意象里就有了時間，有了蒼涼。例如王維的《鹿柴》“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葉紹翁的《游園不值》“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周邦彥的“煙鎖漠漠，藻池苔井”。這些青苔，使人感到歲月悠悠，情感悠悠。

●側犯，詞牌名。犯調的本義是宮調相犯。姜夔詞注云：唐人《樂書》，以宮犯羽者為側犯。張炎《詞源》卷上有《律呂四犯》一篇，提供了一個宮調互犯的表格。張炎改正了唐人的記錄，他說：“以宮犯宮為正犯，以宮犯商為側犯，以宮犯羽為偏犯，以宮犯角為旁犯，以角犯宮為歸宮，周而復始。”側犯調為周邦彥首創。側犯有四種格式：一是雙調，七十七字。前段九句，六仄韻;后段九句，五仄韻。二是雙調，七十七字。前段八句，七仄韻;后段九句，五仄韻。三是雙調，七十七字。前后段各九句，六仄韻。四是雙調，七十六字。前后段各八句，五仄韻。

●“滿身香、猶是舊荀令”，在這里用的是荀令香的典故。

荀彧曾為尚書令，故稱荀令。據說他嗜愛香氣，身帶之。所坐之處，香氣三日不散。劉季和亦有此好，他上完廁所也要熏香。張坦說，人家都說你是俗人，果然不假。他分辯說，我遠不及荀彧，為何要責備我呢?后以“荀令香”或“令君香”形容大臣的風度神采，也泛指人風雅倜儻。唐王維《春日直門下省早朝》：“遙聞待中佩，暗識令君香。”南朝張正見《艷歌行》：“滿酌胡姬酒，多燒荀令香。”

周邦彥以芙蓉襯美女，表達了自己的懷念之情。張先的《畫堂春》與之相比，詞牌不同，表達的情感不同，然而所采用的表達方式卻是一樣的：花與人相映。

畫堂春

張先

外潮蓮子長參差。霽山青處鷗飛。水天溶漾畫橈遲。人影鑒中移。

桃葉淺聲雙唱，杏紅深色輕衣。小荷障面避斜暉。分得翠陰歸。

這首詞融自然美與女性美于一境，寫出了歌女天光水色之間的清歌妙發，表現出湖山和人物純真自然的性靈。

詞的上片主要寫湖中美景。江南湖泊往往是重重相連。當外湖長滿蓮蓬時節，遠遠望去，高低參差，錯落有致，比起荷花盛開之時，又別有一番風味。雨洗過的青山，格外的青。青山之間，幾點翩飛的白鷗，顯得格外的白。此時正是游湖的好時光。詞人俯仰上下，只見水涵著天，天連著水，水天為一。好一幅山水畫卷!游湖之人陶醉了，任畫船緩緩地行。清瑩的湖面如同一面鏡子，照出了作者，也讓詞人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詞的下片重點描寫歌女容貌與性靈之美。“桃葉淺聲雙唱，杏紅深色輕衣”。一寫其歌聲，一寫其衫色，歌聲輕婉;衣色深深。詞人寫歌女之印象，不寫其容貌而寫其衣著，旨在體現其韻高脫俗。“小荷障面避斜暉。分得翠陰歸”。暑天斜暉猶熱，故而歌女采得一枝荷葉遮面。荷葉雖小，可是當乘船一路歸去時，詞人卻感到好像自己也分得了她手持荷葉的一份綠陰涼意。小荷障面之姿態，很美;分得翠陰之感受，雖為錯覺，但更美。

綜觀全詞，作者將景、事、人、情融為一體，在游湖過程中，表現了自然風光和人物容貌、性靈之美，體現出詞人高雅、清曠的審美意趣，抒寫了詞人對于大自然和生活的無限熱愛。

暮霞霽雨，小蓮出水紅妝靚。

小荷障面避斜暉。分得翠陰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