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高陽臺 送陳君衡被召》

照野旌旗，朝天車馬，平沙萬里天低。^②寶帶金章，尊前茸帽風欹。^③秦關汴水經行地，^④想登臨、都付新詩。縱英游，疊鼓清笳，駿馬名姬。酒酣應對燕山雪，正冰河月凍，曉隴云飛。^⑤投老殘年，江南誰念方回?^⑥東風漸綠西湖柳，雁已還、人未南歸。^⑦最關情，折盡梅花，難寄相思。^⑧

【注釋】 ①陳君衡：陳允平字君衡，參見前陳允平小傳。宋亡后，他被元朝以“人才”召至大都(今北京)，不受官而還。②朝天：朝見元朝天子。③寶帶金章：征召“人才”的授帶。欹(qi欺)：傾斜。風欹：被風吹斜。④秦關：秦地(今陜西一帶)關塞，泛指中原。汴水：在河南，流經開封至徐州，入古泗水。⑤酒酣應對：謂元朝皇帝賜宴召見。燕山：泛指大都一帶山川地域。⑥投老：至老、到老。方回：賀鑄字方回，自號慶湖遺老。黃庭堅《寄方回》詩：“解道江南腸斷句，世間唯有賀方回。” ⑦“雁已還”句：暗用薛道衡《人日思歸》詩：“人歸落雁后，思發在花前。”故詞末承以折花寄相思之語。⑧“折盡梅花”二句：盛弘之《荊州記》：“陸凱與范曄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詣長安與曄。并贈花詩曰：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p>

【譯文】 旌旗映照曠野，朝圣北上的車馬整裝待發，道路茫茫伸向無盡的天邊。你佩帶著金章綬帶，酒席前茸帽被風吹得微斜。想象得出你將跨越秦地山關與汴梁河水，登臨勝跡吟唱新詩。攜名姬，馳俊馬，在密鼓聲中，胡笳聲里縱情游玩。

當天寒地凍燕山飛雪，清晨的隴頭冬云舒卷，你被皇帝召見賜酒，問答傾談。而我已走向衰朽殘年，誰還會想念江南故友、故國江南?冬去春來，東風又漸漸吹綠西湖楊柳，大雁已經北歸，而北上的人卻仍未南還。令人深深思念，即使折盡孤山的梅花，我對你的無窮相思也寄不盡寄不完!

【集評】 清·鄧廷楨：“(評‘投老殘年’五句)體素儲潔，含豪邈然?！?《雙硯齋詞話》)

清·沈雄： “公謹濟南人，著《齊東野語》。居吳興，又著《癸辛雜識》。詞二卷，別名《蘋洲漁笛譜》。其送王圣與還越，賦《三姝媚》，送陳君衡被召，賦《高陽臺》，送趙元父過吳，賦《慶宮春》，與莫兩山話舊，賦《踏莎行》。又有十擬詞。此一時只有弁陽老人耳。故寄調以題詞者多。”(《柳塘詞話》)

近代·俞陛云;“上闋言旌旗笳鼓，駿馬名姬，極寫行色之壯。下闋但賦離情，于陳君衡出處，不加褒貶之詞，僅言江湖投老，見兩人窮達殊途，新朝有振鷺之歌，而故國無歸鴻之信，意在言外也。”(《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現代·唐圭璋：“此首送陳君衡北上，兼有豪爽俊逸之勝。起寫遠景，氣概頗大。次寫途情，胸次亦壯。一路飲酒賦詩，笳鼓喧喧，且有名臣相伴，寫來何等風流曠達。換頭，設想遠去冰雪之域?！独稀瘍删洌詡麩o人顧念。‘東風’兩句，嘆人去不歸，著末備致懷念之意，殊覺真摯?！?《唐宋詞簡釋》)

【總案】 此詞運意極委婉。陳允平為周密之長輩詞友，被元朝統治者強行征召北上，周密作此闋為之餞行。上片作寬慰語，下片作規勸語，提醒對方不要戀棧大都，忘記了江南父老故人。上片明寫，下片暗出。結語尤見故人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