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風流子》

楓林凋晚葉，關河迥，楚客慘將歸。^①望一川暝靄，雁聲哀怨;半規涼月，人影參差。^②酒醒后，淚花銷鳳蠟，風幕卷金泥。^③砧杵韻高，喚回殘夢，綺羅香減，牽起余悲。亭皋分襟地，難拚處、偏是掩面牽衣。^④何況怨懷長結，重見無期。想寄恨書中，銀鉤空滿;斷腸聲里玉箸還垂。^⑤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

【注釋】 ①迥：遠。楚客慘將歸：作者是南方人作客他鄉，故自稱楚客;慘將歸：宋玉《九辯》：“憭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②半規：半圓。語出謝靈運《游南亭》詩：“遠峰隱半規。”鳳蠟：詞中對蠟燭之美稱。③金泥：布帛上之燙金或嵌金線者。④亭皋：水邊的平地。難拚：難以割舍。⑤銀鉤：指字跡。玉箸：指眼淚。

【譯文】 楓林的葉子，在這深秋的傍晚，紛紛墜地。山川是那么遙遠，我，來自南方的客人，懷著凄慘的心情，即將別離。舉目遠望：江面上暮靄沉沉、雁聲哀怨;半圓的涼月，隱隱約約照見那送行者們的人影參差不齊。此刻，離別的酒意消失了，眼前只見殘燭上一片蠟淚，還有晚風卷動著燙金的簾幕。遠處搗衣聲陣陣清脆，令我恍惚如在夢里;但是聞不到她羅衣上的香氣，我才明白她確已遠走高飛，不覺又悲從中來。還記得我們最后分手，在水邊那塊平地。那難舍難分的時刻，她偏是牽著我的衣服，哀哀掩泣。更何況，今后我們怨懷長結、后會無期。可以料想，我這兒只能在書信中徒然寄托傷悲，她那兒也只有彈奏斷腸曲子，讓眼淚默默流滴。啊!我們之間多少隱秘的痛苦和情意，除了蒼天，沒有人知。

【集評】 近代·夏敬觀：“此詞四句對偶凡三處，句調皆變換不同。”又云：“通篇一氣銜貫。”(龍榆生《唐宋名家詞迭》引夏敬觀評《清真集》)

【總案】 宋哲完元佑二年至七年，詩人曾客居荊州五年光景。此詞是抒寫詩人將離開荊州時與相愛女子的離情。清真此詞和北宋前期柳永等離別詞的主要不同點，在于結構的曲折。詞的實景都在上下片后面幾句，而對正面的離別場面，是從追憶中用虛筆寫出，是前人所謂的“逆挽”法。本詞結句不用清真慣有含蓄之筆，而是重拙之筆。“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這種直抒胸臆，因前面情景的充分蓄勢而顯得有力。況周頤《蕙風詞話》評得好：“此等語愈樸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靈肺腑中流出，不妨說盡而愈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