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漁家傲》

花底忽聞敲兩槳，逡巡女伴來尋訪。^①。酒盞旋將荷葉當。^②蓮舟蕩，時時盞里生紅浪。花氣酒香清廝釀，花腮酒面紅相向。^③醉倚綠蔭眠一餉。^④驚起望，船頭擱在沙灘上。

【注釋】 ①逡巡(qun xun)：頃刻，一會兒。宋元時俗語。②當(dang)：替代 ③廝釀：相互混合醞釀。花腮：指荷花。酒面：指喝了酒的采蓮女的醉臉。④餉：片刻。

【譯文】 花葉蔽日，水面忽然傳來劃槳的聲響，不一會兒，興沖沖的女伴來到身旁。水上酒宴，摘支荷葉把酒杯當。小船搖晃，荷杯映荷花，酒翻紅浪。

荷花與美酒，清香混合馥郁芬芳，紅蓮對醉容，一色艷紅多么漂亮。醉乏無力斜倚綠蔭小眠半晌。忽然驚起，卻見蓮舟擱淺撞在了沙灘上。

【總案】 采蓮，為傳統題材。自古樂府《采蓮曲》以來，文人代有續作。歐陽修用《漁家傲》填的采蓮詞有多首，大都以愛情為題，獨此首寫一群采蓮姑娘聚集荷叢飲酒的歡樂，清新明朗;而且語言淺近通俗，頗具民歌風采，堪稱采蓮詞中可愛者。首先，此中描繪的女子們活潑爽朗、憨淳天真，與詞中傳統的矜持憂郁的女性形象大相徑庭。她們劃船如飛，身手矯健;她們摘葉為杯，豪爽開朗;她們嬉鬧豪飲，天真調皮，那么可愛，真是令人耳目一新!此類形象，李易安《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入。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中的女性與之差可媲美。其次，依詞法而言，沈祥龍《論詞隨筆》云：“小令須突然而來，悠然而去，數語曲折含蓄，有言外不盡之致。”此詞起拍“花底忽聞敲雙槳”突然而來。“聞”、“敲”二字隱而寫人。“槳”字隱而寫舟，空靈蘊籍。至第二句，方落實人為女子且有一伙。忽聞槳而“逡巡”即至，又寫出劃船人的利落和忽欲聚會的迫切。接寫采蓮女子們折葉當杯飲酒之歡暢熱鬧，寫花之美，酒之香，人之酣，色彩鮮麗，氣氛熱烈。然后由醉而眠，化紅為綠，變動為靜，一大轉折。“驚起望”，再轉折，由醉而醒，再變靜為動，卻又用船擱沙灘之尷尬作結，不作料理，不作推想，不作任何渲染，就在一種善意的揶揄中給人留下許多的歡愉與想象，“有言外不盡之致”。堪稱詞中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