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五言詩·臨洞庭》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原詩今譯】
洞庭的湖水,在八月格外平靜,
茫茫一片,水光天色難以分清。
云夢水氣蒸騰,迷離如煙似霧,
洶涌的波濤,搖撼著岳陽古城。
我無人引薦,有渡水無楫之苦,
恥在圣明時代安閑,自愧前途。
我對坐磯垂釣的漁翁十分艷羨,
但因結網無絲,只好觸景生情。
【鑒賞提示】
此詩寫洞庭湖的壯麗景象,并表達出作者渴望出仕的心情。題一作《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張丞相,即張九齡。“丞相”是指其所任的尚書右丞相之職,而并非宰相之職。張九齡于開元二十一年(733)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明年遷中書令。這時他所任的是宰輔之職。開元二十四年(736)十一月遷尚書省右丞相,并罷知政事,這才是孟詩中所提的“丞相”之職。“宰相”與“丞相”兩職在隋唐區別甚大,細檢唐人詩文和史料可以找到許多例證。后人不察,誤以為兩者實即一職,所以多將此詩系于開元二十一年至二十四年九齡任宰輔時期。表面上似乎合于詩意,但卻有悖事理。我認為此詩當作于開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以后,或者開元二十五年張九齡貶荊州長史時期,其時孟浩然正在九齡幕中,唐人有例稱前資的習慣,所以仍稱九齡為丞相。另外,孟浩然在張九齡執政期間所寫的幾首詩中明確地說: “故人今在位,歧路莫遲回”(《送丁大鳳進士舉呈張九齡》),“當途訴知己,投刺匪求蒙”(《書懷貽京邑故人》)。而此首詩中說“無舟楫”,則顯系故人已不在其位,沒有人再能援引簡拔自己了。兩種情緒,判然分明。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首聯兩句寫秋天的洞庭湖水一片浩瀚,渾茫空闊,水光接天。這兩句不過說湖水廣遠,然起得雄渾稱題,雖律詩而含古意,被后人稱為 “起句之妙”。頷聯兩句說湖面上水氣蒸騰,籠罩著它四周的遼闊地域,湖上起風之后,浪濤奔涌,響聲如雷似鼓,把整個岳陽城都震動了。據《岳陽風土記》記載,岳陽城在洞庭湖東北岸,湖面百里,常多西南風,夏秋水漲,濤聲喧如萬鼓,晝夜不息。震撼著岳陽城。洞庭湖的山水形勝是天下壯觀的,古來騷人墨客題詠甚多,但像孟浩然的“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兩句,能寫得如此氣象雄張,曠然如在目前者,還確實不多見。
三、四兩聯表示自己仍想要出仕干一番事業,但因無人引薦,只好坐以待老。“端居恥圣明”表面上是說自己就此閑居實有愧于圣明之世,有自責自慚之意。但草澤遺賢,盛世明時仍未見用,這個責任不應歸咎于作者個人。朝廷對于“欲濟”者不能廣開才路,使之成為“端居”的隱逸之士,這應該是“圣明”之“恥”。表面上的自慚自責和對開元盛世的歌功頌德,被詩中潛在的情感邏輯所推翻,于是歌頌和溢美之辭就變成辛辣的諷刺和嘲弄。末兩句引申 《淮南子·說林訓》中“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織網”意,說自己空有濟世的愿望而無法實現。言外之意是希望得到張丞相的汲引簡拔。舊評多以此詩長處在寫景壯闊和干謁不露痕跡。我認為,說寫景壯闊是事實,但要說干謁不露痕跡則不然。從三、四兩聯中可以看出孟浩然不僅有用世之情,而且這種心情還是相當迫切的,以致字里行間充滿煩惱和牢騷。如果把“端居恥圣明”與“不才明主棄”(《歲暮歸南山》)兩句對照起來看,就會發現這種牢騷實際包含著對自己的哀傷之感和對“圣明”的怨恨之情,對遭貶的張丞相傾訴這種情緒也含有引為同調的意思。所以,倒是沈德潛看得透徹:“讀此詩知襄陽非甘隱遁者。”(《唐詩別裁集》卷九)
元代方回說:“予登岳陽樓,此詩大書左序毬門壁間,右書杜詩,后人自不敢復題也。劉長卿有句云:‘疊浪浮元氣,中流沒太陽’。世不甚傳,他可知也。”(《瀛奎律髓》卷一)“七歲侍行湖外去,岳陽樓上敢題詩”,這是晚唐鄭谷在《卷末偶題》中自視甚高的話。可見,自從有了孟浩然和杜甫的詩后,題詩岳陽樓,當時已被看作一件大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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