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顥《七言詩·郊行即事》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程 顥

芳原綠野恣行時，春如遙山碧四圍。

興逐亂紅穿柳巷，困臨流水坐苔磯。

莫辭盞酒十分勸，只恐風花一片飛。

況是清明好天氣，不妨游衍莫忘歸。

【原詩今譯】

在芬芳的紅花綠野里，我隨意冶游，

春來了，遠山的四圍呈現一片新綠。

我乘興追逐著落花，斜穿柳絲小徑，

困乏了就依著流水，青苔石上歇蹤。

杯盞不能推辭呵，春酒當盡十分醉，

但是啊，我只害怕風吹花謝春色空。

況且賞花呀，逢的是晴朗的好天氣，

不妨恣意游玩吧，卻又怕誤了歸程。

【鑒賞提示】

一個風和日麗的春日，程顥興致勃勃地外出郊游，信手寫下郊行一路的感受。使人得以窺見，在這個道貌岸然號稱北宋理學鼻祖的胸中，其實也同常人一樣，跳蕩著一顆熱愛生活、熱愛大自然的心。

首句“芳原綠野恣行時”緊扣詩題，寫出郊游的去向是在紅花綠草盛開的原野?！绊小倍郑言娙私夹械男木澈捅P托出。恣行，意為無拘無束地盡興游玩?？梢韵胍?，這位久居書齋、日與文墨相伴的學者，一旦置身花團錦簇、姹紫嫣紅之中，心情自然分外舒暢，由此而欣喜若狂、縱情漫游也就毫不足怪了。

接著，他環顧四望，遠處的山巒已披上春裝，處處青蔥翠綠。句中的“碧”字可謂點睛之筆，寫出了春色的濃郁、點出了春的神韻?！氨獭弊忠怀觯钊搜矍氨叹G一片，春的沁人氣息撲面而來，與同時詩人王安石《泊船瓜洲》名句“春風又綠江南岸”堪有異曲同工之妙。

“興逐亂紅穿柳巷，困臨流水坐苔磯?！边@一聯具體描繪盡興暢游的情景。追著落花片片，拂開柳絲條條，詩人如重返少年，歡欣雀躍。走累了，小河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略坐一坐，又是一番情趣。兩句的“興”與“困”并非對立的興濃、興盡之別，由后句的“困”更見出前面的興致之高;而困坐苔磯，又是為以后的暢游積蓄精神。而且，此處清水碧波與遠處山綠花紅、水流聲響與花落悄然形成光與色、動與靜的對比映照，更顯出春的五彩斑斕，怎不撩人情更濃，興更高!

頸聯二句轉入即景生情的情感抒發。從“莫辭盞酒十分勸”，可知詩人是與友同游的。他們游到一景色秀美之處，打開了帶來的酒壺，開懷對飲起來。句中，“莫辭”二字深有意味。從游春暢飲，詩人也許想到了春光短暫，人生有限;想到了曹操的名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想到了李白的豪語：“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于是，莫負春光、及時行樂的感念油然而生，同時，一絲淡淡的傷感也在心頭浮起，于是對落花又有了新的感受?！爸豢诛L花一片飛”，情調與頷聯的“興逐亂紅穿柳巷”顯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同樣是見落花，前面興不可遏，后面目不忍觀，原因就在一個是喜春，情借景出，一個是惜春，即景傷情。杜甫《曲江》詩中曾說：“一片花飛減卻春?！贝藭r程顥的感受也正相同。愛之深，方見惜之切，喜春與惜春，在根本上是一致的，都表現出詩人對春光、進而對人生的愛重與珍惜。

因此，詩人面對良辰美景，那種由飲酒觸動的傷春之情很快便被收束，游興重又煥發。尾聯二句是作者的感慨：適逢這清明時節的好天氣，還是盡情游玩吧，只要別誤了歸程就行?！澳鼩w”三字道出了春景誘惑力之強。詩人特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歸，恐怕是忘歸勢在必然而故意言之吧。全詩到此戛然收筆，而郊行還尚未結束呢。以后的情景如何?詩人忘歸了嗎?也許，徜徉流連于明媚春光中的他，早把“歸”字丟在腦后了吧。

這首詩，前兩聯主要寫景，由遠而近，由大而小、由靜而動，春的絢麗多姿撩動賞春的情懷，寫景即是寫情;后兩聯主要抒情，由賞春而喜春，由喜春而惜春，春的不能長駐引發愛重春光、珍惜人生的感懷，情思融注于景物之中。通篇幾乎句句見“興”，從開始的原野“恣行”到最后的“游衍莫忘歸”，始終興致勃勃、興味盎然，竟至于游興不倦，樂而忘返。全詩景艷情濃，意境深厚，貫穿于其中的便是這個“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