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明代劇曲·明代雜劇·孟稱舜《英雄成敗》原文與翻譯、賞析

(生嘆科)都是你這伙人弄壞了朝廷，賊兵來時，卻又一個個抱頭鼠竄、獻城納款，真的可惱殺人也呵!

【端正好】你那里擅朝綱，施奸詐，播弄得破國亡家。提起眼前無限傷心話，猛教人流淚渾如把。

【滾繡球】 太平時喬坐衙，騁多般胡亂煞。靠著田令孜那一個李家奴，勢如天大。狠施為，毒蟒張牙。把一位唐天子撇那廂，恰當做小哇哇調弄著他。到如今是處里稱孤道寡。都是你幾頂歪紗帽樹起的槎枒，覷著那尸橫夜雨麒麟塚，血灑秋風燕子家，痛恨難加。

【倘秀才】枉受了宮袍絳紗，枉駕著軒車駟馬，俺看滿朝中文和武到不如陸家的黃犬猶知戀主家。都則是望風拋繡甲，有誰來拚命委黃沙?把這小朝廷笑殺。

(眾) 如今也沒得說了，只求大人做主，超豁咱們狗命哩。(生笑科)你還要性命哩!

【塞鴻秋】你們做秀才呵，讀詩書也學著孔宣王口喳喳幾句頭巾話;做官呵，講法律也曾把蕭相國咀巴巴依樣葫蘆畫;說別人呵，將那盧杞李林甫一個個恣吹彈指定名兒罵;到輪著自家身上呵，卻把他幾個劣樣兒一樁樁做了印本花兒拓。那些經你辣手呵，謫的謫、殺的殺，有幾位忠良社稷臣，一旦都休罷。你們如今也有死的日子呵，則問你甚臉兒與他與他們相見黃泉下!

《英雄成敗》 一名 《殘唐再創》。全劇四折，事據《舊唐書》中的《黃巢傳》 和《鄭畋傳》。劇寫唐僖宗時宦官田令孜專權，時逢開科考試，主考官劉允章依附之，貪贓受賄，將無才而有勢的令狐滈取為狀元，卻將有才而無勢的黃巢、鄭畋排斥在外。黃巢一怒之下痛打劉允章，并在朝門上題詩一首： “藍褸書生布裹頭，如何李廣不封侯? 馬前若得三千卒，直取唐家四百州。” 隨即起事。一路過關斬將，直打到東京，時任東京留守者正是劉允章，乃獻城以降。黃巢繼而攻入長安，自稱 “大齊皇帝”。新科中選的鄭畋，集合十八鎮諸侯，應詔勤王。黃巢戰敗被殺。僖宗回朝后，殺了降巢叛臣劉允章、令狐滈，鄭畋則因平亂有功升為平章政事兼鳳翔節度使。

黃巢和鄭畋在劇中均作正面表現，不分軒輊，誠如汪彥雯在《盛明雜劇》為該劇所作眉批云： “黃巢以下第書生而攪翻世界，鄭畋以筮仕(指人仕為官，與 ‘下第’ 相對) 書生而整頓殘唐，均是英雄伎倆，固不得以成敗論也。”

鄭畋作為諸路節度使的盟主領兵征討黃巢起義軍，待平定后，迎回大唐天子，天子乃命其審問以劉允章、令狐滈為首的共計八十七名降賊叛臣。面對這伙掌權時濫施淫威、遇事又臨陣脫逃、而今成了階下囚的逆子貳臣，鄭畋自是義憤填膺，而又痛斥得痛快淋漓。在 【滾繡球】 一曲中他指出，天下太平的時候，你們裝模做樣地在衙門中端坐，作威作福，依靠著專權的宦官田令孜，氣焰薰天，胡做非為，猶如毒蟒張開血盆大口，把大唐天子當作小娃娃般擺弄。鬧出亂子來，支撐著亂軍稱孤道寡的，又是你們這幾頂有如雜亂不齊的樹杈子一樣的烏紗帽! 看看在這次動亂中賢能人才遭到扼殺、平頭百姓遭到血洗，怎能抑制對你們的無比憤怒和痛恨!

【倘秀才】 曲又進一步揭露他們白受了官衣厚祿，白坐了官車好馬，在我看來那滿朝的文武百官還不如當年陸機家叫黃耳的那條狗! 那狗尚能急主人之所急，送信出去再回來，而你們在緊急關頭卻是丟盔卸甲、望風逃竄，有誰肯到沙場上拚性命，報效這小朝廷呢!

當著這些叛臣搖尾乞憐求活命，鄭畋更是嘻笑怒罵，狠狠嘲弄了他們一番： 你們做秀才讀書時，也曾學著孔圣人的口吻，文縐縐地咬文嚼字; 做官行法時，也曾學著蕭丞相的律法，依樣畫葫蘆，儼然是個正人君子。說起別人呢，你們把玄宗時人稱口蜜腹劍的李林甫、僖宗時招得民怨沸騰的盧杞這些權相也是一個個點著名地罵，可是輪到了自己頭上了，你們卻將他們的卑劣行徑像拓本兒似的照著學。你們將那些社稷之臣，貶的貶，殺的殺，一古腦送上斷頭臺，如今你們也死到臨頭，試問有何臉面與他們相見在黃泉?

作者孟稱舜是明末清初人，崇禎年間因屢試不第而寄情于詞曲，《英雄成敗》雜劇很可能創作于此間。當其時閹黨失勢，魏宗賢先是自縊，后又被磔尸，國人大快，此劇所洋溢的凜然正氣正是這種時代情緒的反映。汪彥雯于本曲所作的眉批是：“前有黃巢嫚罵，后有鄭畋勘問，一腔熱血，千古豪歌，煞甚痛快!” 當亦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