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明代劇曲·明代雜劇·王澹《櫻桃園》原文與翻譯、賞析
【滿江紅】 六尺青衫秋水映,豐神楚楚。受寒窗燈火十年辛苦,寶劍床頭聲暗吼,霜毫夢里花爭吐。笑鯤鵬有志,尚蹉跎風云阻。
【太師引】謾嗟吁,人被儒冠誤。說什么藏珠韞玉,雖則是五車讀盡,也須問八字何如?文章自古無憑據,再休論者也之乎。冷青氈沉埋了丈夫,怎能夠一朝奮跡天衢?
《櫻桃園》雜劇,本事出宋人稗史,《遠山堂劇品》 著錄為“雅品”,《盛明雜劇》有正目。《曲海總目提要》 說此劇所記乃汪應辰櫻桃園故人密語事。汪應辰,號玉山,少年狀元,官至尚書。劇中易為汪藻,亦實有其人。汪藻號浮溪,官至學士,汪應辰與汪藻雖在南宋時同為碩望,然判若兩人。此劇寫書生歐陽彬連考不中,滯留揚州。一天夜里,寄住在多羅寺,見一女鬼在燈影下啼哭,后知是本府張刺史之女玉華染病身亡,靈柩停寄此寺,遂于翌日起葬后園櫻桃樹下。這年春試,書生魏聞道與父親的同年、主考官汪藻會于后園,汪藻囑其臨場時《易》 篇中用三個古字,可取第一。玉華鬼魂聞知此事,遂托夢于歐陽彬,以報葬骨之恩。后魏聞道染病不起,未能赴試,歐陽彬遵夢中玉華之言,得中狀元。汪藻覺事蹊蹺,經詢問,歐陽彬稟述夢中之事,魏聞道聽知,悟道出家。今選歐陽彬所唱的兩只曲子,就抒發了他十載青燈、寒窗苦讀,卻仕途不遂、人生失意的怨嘆牢騷。
年少書生歐陽彬,自以為胸懷珠玉、手握彩錦,取功名猶如囊中探物,卻不料十年辛苦,一籌莫展,空有一雙寶劍,卻只能在床頭鳴震; 空有一枝妙筆,卻只能在夢中生花。他把自己比做奮志而飛的大鵬,本可傲視于天空、暢游于天下,但遭遇風摧云阻,歲月蹉跎,只好嘲笑自己的生不逢時,懷才不遇了。不要感嘆了吧,這都是讀書害的呵! 當年杜甫不就說過嗎,“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 說什么藏珠韞玉,滿腹經綸,即或是學富五車,還要算八字何如,命運不濟的話,照樣無用。他反用典故,懷疑自己的命運,即使有美好的品德、淵博的學識,又能怎么樣呢?文章還倚時勢,儒冠誤人至此,又何必對它說長道短?這清冷寂寞的氈毯已蹉跎了我大丈夫的壯心,又怎能夠一朝變泰發跡,馳騁于天子腳下呢? 書生歐陽彬,曾經有過丈夫在世當有作為的意興真情,也抱定了傳統知識分子修身治國的政治理想,但卻只能吟唱著懷才不遇的心靈哀歌,呼喊著一個正直之士才高志大而不為世用的沉沉悲恨。作者正是通過歐陽彬的哀吟悲訴,揭露了封建科場充斥齷齪、毫無公道平等可言的丑惡現實。雖然后來歐陽彬因鬼魂報恩而得中狀元,但這只不過是因作者的同情而設置的一種巧合。魏聞道會通關節在先、身染重病在后,似乎也是意外失去了應試的機會。但在這種種偶然的背后,其實隱藏著一種必然: 實際上,懷才不遇、壯志難酬,是封建社會知識分子的普遍命運和生活結局。魏聞道也曾絞盡腦汁、費盡心機去博取功名,他正是看到了茍茍劬勞、終成空幻這樣一個必然結局,所以才醒悟過來,毅然出家。
明如道人在此眉批曰: “從來賄買關節自謂錢能通神,不知盡為傍人收漁人之利耳。特拈此劇以為熱中僥幸者作一服清涼散。” 此劇不僅在揭露科場舞弊丑聞,更深入一層地寄托著對士人階層仕途黯淡、命運無著的真切同情。加之作者運筆周旋、言語工夫熟稔,如《遠山堂劇品》所說: “澹居士詞筆老到,不輕下一字,故字句俱恰合。” 所以紙上生情,情趣深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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