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清代劇曲·清代雜劇·舒位《卓女當壚》原文與翻譯、賞析

(場上先設壚、幌、酒器，旦艷裝持扇上)

【黃鐘·醉花陰】 一曲琴聲夜如水，為情人芳心欲醉。只落得拋繡閣，掩香閨，悄雙雙暗去明來，才釀就這恩愛。猛可的絕艷與驚才，且向那蠢不剌把風情賣。

【畫眉序】 (生禿衿短裈持滌器布上)詞賦賤如灰，有句難償酒家債。我羞穿犢鼻，(指旦介) 他恨鎖蛾眉。卑人司馬相如，賣賦不成，去而賣酒。為鳳鸞交，作牛馬走。(插幌介) 把青旗一角挑開，(拂壚介) 仗翠袖十分遮蓋。想我當日呵，貲郎身價嫌銅臭，到今日誥封裙帶。

(相見介) (生) 嗟乎文君，時耶命耶! (旦) 嗟乎長卿，貧耶病耶!

(生) 文君，計策雖佳，只是委曲了你。(旦) 長卿，說甚話來。

【喜遷鶯】 覷著恁文章無對，覷著恁文章無對，猶兀自賣盡癡呆，該也波該，何況咱殘膏剩黛。(生)我方淪落不偶，尚可游戲為之。卿家生長富豪，怎禁這般凌賤。(旦) 咄! 說甚么銅山金穴開，抵相思一寸灰，臨了時燒不著紙錢半陌。我則待艷處當招牌，總須要善走勸行杯。

(旦) 當初你到我家，本從縣令飲酒，如今淪落不偶，原該賣酒為生。

酒始酒終，豈非一段佳話?

【水仙子】 記，記，記，記筵夜開; 聽，聽，聽，聽恁個琴絲心自揣;向，向，向，向隔窗兒悄悄懷人; 便，便，便，便做了翩翩歸妹。泥，泥，泥，泥俺個沽酒拔金釵; 好，好，好，好移做酒泉封拜;恨，恨，恨，恨他們不重姻緣只重財;把，把，把，把佳人才子當村醪賣。且，且，且，且與俺除曲稅，毀糟臺。(下) (生收幌子作掩門下) (凈扮卓王孫上) 氣死我也!

【雙聲子】 真奇怪，難翻悔，這場丑事把家門敗。好似我，好似我，犯下了彌天罪。(末扮皂役暗上，取鎖鎖凈介) 在這里了。且教你帶上這朝天佩。(凈) 你是何人，敢來辱我?(末) 奉縣訪拿，快跟我走。(凈) 為著何事?(末) 案情重大，未便告知。(凈驚介) 這是什么流年，遭此奇禍?(向末介) 長哥，此非說話所在，須找個僻凈地方，一罄衷曲。我有薄儀奉送何如? (末) 這么前面就是你家司馬姑爺的寶鋪，何不到彼處商量，或可消釋。(末敲門問介) (生衣巾上，開門介) (末)請商量。(凈向末) 愿將家業平分。(各大笑介) (合) 不枉了，國風好色，大學生財。(凈、末辭生下)

(生) 文君快來! (旦上) 長卿如今心滿意足，便好向成都去也。

【隨煞】 領取僮客大車載，念家山杜宇聲催。(指介) 酒壚呵! 這便是俺卓文君的精衛海。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浪漫愛情故事是家喻戶曉的千秋佳話。原出于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并見于《漢書》、《西京雜記》。宋元以后，被廣泛改編為話本、說唱、戲文、雜劇、傳奇等。現在流傳下來的劇本仍有七種以上，清代戲劇作家舒位的雜劇 《卓女當壚》 是其中之一。司馬相如，英俊瀟灑，才華出眾，妙解音律，好為游樂。一日與好友臨邛縣令到臨邛首富卓王孫家作客，席間，相如一曲驚四座，博得卓王孫新寡之女卓文君的芳心，二人一見鐘情，但卓王孫不齒文君再嫁，無奈之下，二人雙雙私奔。這無異是一段浪漫動人、引人遐思的愛情佳話。但浪漫之后又如何?《卓女當壚》 這出戲展現了相如文君私奔后的情景及所演繹的波折故事。

開場是卓文君的一段唱。在 【醉花陰】 曲中，文君深情地回憶起與相如相識相愛的情景，自覺甜蜜無限。“為情人芳心欲醉” 一句，娓娓道出她對相如的愛戀之切。此時相如家徒四壁，生計蕭然，文君不但無一絲抱怨，反而隨相如返回臨邛開了一片酒店，親自當壚賣酒，甘心與相如過平淡生活。此曲也顯示了文君的鮮明性格： 堅強、勇敢、樂觀、機智，為愛情勇于自我犧牲，并坦然地面對世俗的冷嘲熱諷。

隨后相如出場，一曲 【畫眉序】表達相如淪落世塵賣酒滌器的無奈情懷。司馬相如雖然學問超群，才華出眾，寫詩作賦堪稱名家，但是他在此時尚處于懷才未遇的窮困之境。文章不值錢，詞賦難充饑，他的生活到了“詞賦賤如灰，有句難償酒家債” 的地步。盡管二人生活窘迫，但恩愛有加，他們互敬互愛，都替對方考慮，都覺委屈了對方。【喜遷鶯】 曲中，二人一唱一和，一酬一答，訴盡二人冷暖相知、兩情合一的真情摯愛，金錢名利無足掛懷，銅陵金山抵不上一寸柔情。文君當壚賣酒，相如親自滌器，他們為了自由、純真的愛情，對這種下層民眾的平凡生活安之若素。但是，勢利而庸俗的世情卻對他們的行為視為異端，大驚小怪。卓王孫的好友、臨邛第二富戶程鄭偶而來店里飲酒，認出了文君和相如，他要把這消息告訴卓王孫，讓卓王孫難堪。此時在皇宮供職的臨邛人狗監楊得意也來尋訪相如，原來他把相如詞賦作品呈給皇帝，得到皇帝的賞識，于是想到相如將被皇帝召見重用，就先來報信結交。臨邛縣令王吉得知楊監之意，不敢怠慢，也急忙來拜訪相如。王吉聽說相如和文君竟然在本縣城中當壚賣酒，大為驚奇，他為討好相如，也討好楊監，就下令逮捕卓王孫治罪。這樣，戲劇性的情節就出現了。相如、文君得悉縣令要來，準備迎接。文君想到自己為了愛情已冒極大風險，如今將有出頭日子，百感交集，

【水仙子】 一曲唱出了她的激動而復雜的心情。這只曲子根據曲牌格律的要求，曲中連用了一些重復的字，如 “記記記”、“聽聽聽” 等，表現出一種喜劇的氣氛。文君憶昨思今，詼諧調侃的語氣流露出對眼前生活的愜意與滿足，對自己離家私奔的人生選擇的無愧與無悔。同時，文君與相如一同匆忙收拾起賣酒的營生，“除曲稅，毀糟臺”，“收幌子”、“掩門”，似乎決心不再賣酒了，他們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信心。

這時，卓王孫得到程鄭的報信，也尋到這里來了，他氣憤交加，要讓女兒回去，認為像他這樣的首富人家的女兒竟然當壚賣酒簡直是敗壞門風。誰知，縣衙里的差役趕到這里，要把卓王孫鎖拿逮捕。【雙聲子】 一曲，是卓王孫和差役所唱，他們的唱詞和對白敘述了這個戲劇性的場面和過程。差役說明奉縣令之命執行公務的本意，卓王孫不得已承認了這門親事，并表示愿分一半家產給文君、相如夫婦。于是，幾方面的矛盾都得到化解，皆大歡喜，喜劇劇情得以圓滿結束。文君、相如都心滿意足，準備一同前往成都，開始新的生活歷程。劇終 【隨煞】 一曲是文君所唱，她想到將要帶領父親分給她的僮仆和家產，滿載而去，同自己的家鄉告別。此時再回顧他們開的這個小酒店，它就像古代傳說中的精衛鳥填不平的大海一樣，記載著自己一段傳奇般的愛情經歷，永遠地留在記憶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