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懷英·感皇恩》原文賞析
一葉下梧桐,新涼風(fēng)露。喜鵲橋成渺云步。舊家機杼,巧織紫綃如霧。新愁還織就,無重數(shù)。
天上何年,人間朝暮。回首星津又空渡。盈盈別淚,散作半空疏雨。離魂都付與,秋將去。
此詠七夕詞。起韻點明初秋時節(jié)。“一葉下梧桐”,用“一葉落知天下秋”意。風(fēng)露,即金風(fēng)玉露,俗稱秋風(fēng)白露。詩人常用,如“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fēng)玉露時”(李商隱《辛未七夕》),“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 (秦觀《鵲橋仙》)。秋風(fēng)飄飄,梧桐葉落,寒露點點,夜天新涼,兩句既描繪出特定的環(huán)境氣氛,又隱隱帶出其特定的含意。“喜鵲橋成渺云步”,直落七夕雙星題旨。神話傳說謂每歲七月七日,牛郎織女雙星相會之夜,由群鵲銜接為橋以渡銀河。“鵲橋已成,織女將渡。” (唐韓鄂《歲華紀(jì)麗·七夕》)云步,謂織女之步。詞人《鷓鴣天》詞云:“云步凌波小鳳鉤,年年星漢踏清秋。”渺云步,當(dāng)云織女將至而未至,由此引出人們對織女的懸念。以下四句寫織女而意分兩層。“舊家機杼,巧織紫綃如霧。”一層。神話中的織女是織造云錦的巧手,故人間少女于七夕夜有“乞巧”之風(fēng),句謂織女所織絲綢如七彩云霧般絢麗、柔軟、輕薄。“新愁還織就,無重數(shù)。”二層。反面立意,織女織綿雖巧奪天工,無奈牛郎遙隔星漢,一往相思愁深,可謂一段云錦一重愁,云錦幾許愁幾許。詞人巧用“舊”、“新”樞紐上下兩意: 舊機織新愁,內(nèi)心之苦豈人間天真少女所能領(lǐng)略。故詞人《鷓鴣天》詞又云: “只緣巧極稀相見,底用人間乞巧樓。”
下片“天上何年,人間朝暮”兩句,一問一答,怨尤之辭。人言天上日月長,人間光陰短。在織女看來,七夕之夜亦如人間之朝暮,瞬息即逝,即怨恨良宵苦短:“一別經(jīng)年今始見,新歡往恨知何限?天上佳期貪眷戀,良宵短,人間不合催銀箭。”(歐陽修《漁家傲》)亦如秦觀所詠:雖“柔情如水”,無奈“佳期如夢” (《鵲橋仙》)。“回首星津又空渡”,則以形象顯示聚會之短暫。星津,即銀河。句謂天色將曉,鵲去橋散,雙星倏忽別矣。“空渡”與上片“渺”字互為呼應(yīng)。以下寫織女別后情態(tài):“盈盈別淚,散作半空疏雨。”別淚化雨,神話本色,不獨無夸大失真之嫌,反覺非此不足以言織女離情之苦、別淚之多。“離魂都付與,秋將去”,更是情深入骨之筆。唐人陳玄祐撰傳奇《離魂記》,敘倩娘與王宙相戀,婚事不諧,王生離去,倩娘魂魄相隨,五年始返,而魂體合一。此言織女對愛情之執(zhí)著,身雖不能渡銀河,魂卻與秋水俱去。
漢魏以降,詠七夕詩詞何下千百,主旨大率或盛贊牛郎織女情愛之不渝,或同情其良宵苦短相思之纏綿。及宋人蘇軾、秦觀為詞,始出新意。蘇詞云:“相逢雖草草,長共天難老。” (《菩薩蠻》)秦詞云:“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鵲橋仙》)表現(xiàn)出一種灑脫豁達(dá)的胸懷。黨詞立意雖不高不新,然在藝術(shù)表現(xiàn)上分明自有特色。就構(gòu)思言,詞不正面寫雙星相逢之歡悅,而是上片寫相逢前之愁思,下片寫相逢后之離緒,全篇充滿悲劇氣氛。就描繪言,上片之舊機織新愁,下片之別淚化疏雨,離魂隨秋水,均自出機杼,極富浪漫想象,悲切中且不失詞的柔美風(fēng)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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