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自式·西江月》原文賞析
身世飄飄落葉,生涯泛泛孤舟。客心未冷已成秋。況是凄涼重九。
何處砧聲村曲,誰家笛響樓頭。十千沽酒欲消愁,不奈愁多于酒。
這首詞雖無題目揭示內容,但縱觀全詞,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意在寫詞人自己羈旅異鄉的凄涼身世和寂苦的生涯,以及因砧聲、笛響而引起的強烈的思鄉之情。
上片寫凄涼身世和寂苦生涯,念家人,無緣相見,思故鄉,愁苦難當。李清照《詞論》有云:“詞別是一家”,也就是說在表現方式上,應當與詩歌有區別,所以在詞作里“愁”、“苦”這樣的感情,不象在詩歌里寫得那樣直率明白,而是通過委婉深曲的形式和手法來表現的。這首詞開篇便曲折有致,詞云:“身世飄飄落葉,生涯泛泛孤舟”,這是概括寫自己的身世和生涯,而這“身世”、“生涯”,不是具體寫實,它只是表現一種“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心境,但是,這種心境,詞人是以比喻的修辭方法,把“飄飄落葉” “泛泛孤舟”這種行動虛化來表現,賦無形的“身世” “生涯”于有形,把感情心理表現得格外形象。這里“落葉”“孤舟”兩個喻體,本身就有“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情狀,又于前分別冠以“飄飄” “泛泛”,便形象地寫盡: 身世之苦,如同落葉,任其風吹而無依; 生涯之慘,宛若孤舟,任其水主宰而沉浮。在這樣處境下,如此心境的詞人,于是發出“客心未冷已成秋”之嘆。其意是說自己羈旅異鄉游子之心,天雖未冷,然其心已成秋。本來“未冷” “成秋”,言之無理,彼此矛盾,然以其寫游子心境,卻順理成章,恰到好處。故“秋”字不僅點時令,而且狀心境,“秋”便成了 “愁”的代名詞。這里有多少感嘆! 這是詞人百感交集、情不自禁的表現。如果說“落葉” “孤舟”是詞人感情心理的外在表現的話,那末“已成秋”則是其內在心境的披露。讓讀者由此可思而得知詞人“身世”“生涯”的難堪。于其心境難堪之際,卻恰恰又正逢“凄涼重九”之時,更加重心境之痛苦。是日,正值心境如秋,更逢“凄涼重九”,能不憶家人,家人可曾佩戴茱萸登高飲酒?
下片極言思鄉之情。詞的前兩句均以疑問代詞為冠,這樣就把讀者帶到詞人為我們所創造的藝術境界中,讀者同詞人一起思鄉念遠。以其寫法論,是從聽覺入手,“砧聲村曲”“笛響樓頭”。以其明暗而言,明寫砧聲盈耳,笛響不絕; 暗寫凄苦心境,思鄉愁懷。以其結構看,“村曲”、“樓頭”,交相呼應;“何處”誰家,錯落有致。況且,“何處”、“誰家”,不唯對仗工整,且使讀者追聲尋覓,時而村曲,時而樓頭,時而聞砧,時而聽笛,動態宛然,筆墨難繪。正是這使身處異鄉的游子,思家人,無緣相見,念故鄉,愁苦難當。于是引出“十千沽酒欲消愁,不奈愁多于酒”的絕妙結語。此二句出筆婉轉,比喻新穎,達意真切,不類古人。之所以如此說,蓋因古人多以水喻愁,詩云: “橫江欲渡風波惡,一水牽愁萬里長” (李太白《橫江詞》)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劉禹錫《竹枝詞》)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煜《虞美人》),“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秦觀《江城子》) 。孫自式的愁別具形式,亦多一層曲折,“十千沽酒”語出李白《將進酒》詩: “斗酒十千恣歡謔”,本為助歡之酒,然而結果是愁多于酒,以愁多于酒而別于他人。愁本來是無形無態的東西,而在孫自式的筆下卻以酒相比了。這樣的比喻,不僅把抽象的愁物化了,而且形象化了,從而使它變成了具體可感的東西,質與量兼而有之。另外,放眼全篇,這兩句和詩人寓居異鄉的凄苦心境結合得非常緊密,從而使抒情形象顯得更加豐滿,詞所表達的思想感情也更加突出、顯明、深刻。結句不僅呼應首二句,而且使“身世飄飄落葉,生涯泛泛孤舟”更具體化,收到較好的藝術效果。筆觸凄婉,“沉郁頓挫中別饒蘊藉” (陳廷焯《 白雨齋詞話》) ,富于情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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