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可·鳳棲梧》原文賞析
霜樹重重青嶂小,高棟飛云、正在霜林杪。九日黃花才過了,一尊聊慰秋容老。
草色有無眉淡掃,身在西山,卻愛東山好。流水極天橫晚照,憑闌望斷西河道。
這一首詞當是年老而懷鄉的作品。金源詞人作品,多比較豪爽疏快,上承北宋,下近散曲,趙可詞的風格也基本上是這樣的。
這首詞寫作地點當是在燕京的西山。“霜樹重重青嶂小”,第一句寫所見的山嶂上的霜樹層層重疊,紅葉滿山,對比之下,青色如屏的山嶂反顯得很小。霜樹就是葉經霜而紅的樹。杜甫《錦樹行》:“霜凋碧樹行錦樹”,吳文英《燭影搖紅》:“霜花開盡錦屏(碧葉)空,紅葉新妝綴。”都是描寫霜樹的。
第二句“高棟飛云、正在霜林杪。”林杪是樹梢。王維《曉行巴峽》:“水國舟中市,山橋樹杪行。”詞說的是樓高于樹杪,詩說的是山橋高于樹杪。高棟飛云,指西山上所建的高樓,詞人憑闌處。王勃《滕王閣序》:“畫棟朝飛南浦云”,就是本詞四字所本,云能出入樓宇內,自然是建于山頂,所以說正在霜紅的林梢。這兩句寫景,已構成一幅紅葉叢林青嶂,上有白云來去的縹緲飛樓這樣幽美的圖畫。后二句言事言情,說自己在西山登高,正是重陽過后一日,一般人們習慣于在重陽登高賞菊,過了這天就覺得秋菊已老,敗了賞菊的興致。鄭谷《十日菊》詩說:“自緣今日人心別,未必秋香一夜衰。”王安石《晚菊》:“可憐蜂蝶飄零后,始得閑人把一枝。”但范成大《重陽不見菊》詩卻說:“重陽過后開無害,只恐先生不賦詩。”于是詞人趙可說:“九日黃花才過了,一尊聊慰秋容老。”秋容指菊花顏貌。詞人的思想感情是十分曠達的,還對酒賞過時的菊花,遠勝于黃庭堅《南鄉子》:“節去蜂愁蝶不知” 的衰颯。
賞菊對于年歲已老的人,有很深聯系,黃庭堅《鷓鴣天》:“黃花白發相牽挽,付與傍人冷眼看。”所以這首詞確有年老退隱的含意。與鄭谷《乞菊栽》句:“老去慵趨世,朝回遍繞籬”很有相似的地方。
上片登高賞菊有思退之心,意思明白;下片講看山看水,層次分明,詞人的意識也自流于所寫景物的字里行間,還鄉之念,就更為突出。
首句“草色有無眉淡掃” 是寫山,山上有草色,遠看如在似有如無中,即王維《漢江臨泛》:“山色有無中”的意思,也吸取了韓愈詠草:“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似無”的意思。“眉淡掃”指遠山一抹如淡掃的眉黛。“淡掃”取自張祜詠虢國夫人詩:“淡掃蛾眉朝至尊。”梅溪詞: “怕看山,憶它眉黛。”也有思鄉之意。
第二句“身在西山,卻愛東山好。”表面看似費解,但“西山”實指,即燕京金中都的西山。而“東山”則是虛指,是用謝安隱居家鄉東山典故,用東山比自己所隱居家鄉的山,山西高平附近的山是很多的。如孟浩然《歲暮歸南山》: “南山歸敝廬”所指是襄陽的南山一樣,和上片聯系看,他歸隱的意思愈發明顯。
最后二句眺望水,眺望還鄉之路,上句云: “流水極天橫晚照”,寫水之遠連天而晚照橫于水上,則是西望家鄉可知。燕京西山所見水,源頭多自山西而來。下一句點明家鄉山西:“憑闌望斷西河道”,即憑高樓的闌干,放眼卻看不見去西河之道!這里不但暗含丘遲《與陳伯之書》:“……吳子(吳起)之泣西河,人之情也”的思鄉典故,而且西河即指龍門之河,吳起所居的西河也包括山西龍門一帶,陜西潼關一帶,那么西河道正是指詞人回山西中南部的高平縣必經之路無疑。
全詞既有金源詞人爽朗疏快之風,又一波三折,語語都不說盡,“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詞有繼承五代馮延巳,北宋歐陽修之處,也有學黃庭堅等詞人通俗的地方。至于如“九日黃花才過了,一尊聊慰秋容老”句已和元人散曲相近。這種具有詞心、詞眼的詞,自不當以金源文人所作而加以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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