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齊賢·滿江紅》原文賞析
相如駟馬橋
漢代文章,誰獨步?上林詞客。游曾倦,家徒四壁,氣吞七澤。華表留言朝禁闥,使星動彩歸鄉國。笑向來、父老到如今,知豪杰。人世事,真難測,君亦爾,將誰責?顧金多祿厚,頓忘疇昔。琴上早期心共赤,鏡中忍使頭先白?能不改,只有蜀江邊,青山色。
駟馬橋,原名升仙橋,在今四川成都西北。西漢大文學家司馬相如東游過此,題橋柱曰:“不乘駟馬高車,不過此橋。”故后改此名。這首詞是作者西游入蜀時所作,既贊頌了司馬相如的才華與業績,又譴責了他富貴后的負情行為,在詠史作品中別具一格。
上闋分四層,先寫司馬相如的文學成就。上林詞客,指司馬相如。上林是漢代皇家苑囿,在今陜西周至一帶。司馬相如曾寫過一篇著名的大賦——《上林賦》,享譽文壇,并與它的姊妹篇《子虛賦》一起成為漢代大賦的典范作品,衣被后人,故稱他為“上林詞客”。司馬相如在歷史上主要是一位文學家,所以開頭三句就開門見山,盛贊他在文學上的輝煌成就。在漢代,司馬相如可以說是獨步文壇,無人能敵,備受后人推崇。作者站在相如駟馬橋上,遙想古人的風采,一股欽敬之情便油然而生。再寫他的經歷與氣質。“游曾倦”二句出自《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家徒四壁立。于是二人回臨邛開一酒店,文君當壚,相如自著犢鼻裈,與保庸雜作,滌器于市中。卓王孫聞而恥之,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有一男二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馬長卿,長卿故倦游,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奈何相辱如此?”相如早年曾以資為郎,事景帝,為武騎常侍。后免官游梁,為梁孝王門客,梁孝王卒,乃歸鄉。所以說他“故倦游”。七澤,古謂楚有七澤。《子虛賦》:“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這三句是說司馬相如厭倦游宦生活,而且一貧如洗,但卻氣魄宏大,豪氣貫虹。可見司馬相如是一位品格高潔、氣質不凡的人。這幾句用墨十分經濟,在短短的三句十一個字中,概括了他一生的主要經歷及品格氣質,真可以說惜墨如金。接著寫他政治上的建樹。華表,古代用以標識道路的木柱,此處即指升仙橋柱。禁闥,天子所居,門閣有禁,非侍御之臣,不得妄入。使星,原是星名,此指司馬相如。據《史記》本傳載:相如曾以中郎將的身份,通西南夷,獲得成功,寫下著名的《諭巴蜀檄》、《難蜀父老》。司馬相如不僅是一位文學家,而且在政治上也有所作為。他題橋柱,赴長安,得到皇帝的信用,后又衣錦還鄉,出使巴蜀,安撫邊夷,對溝通漢王朝與西南少數民族的關系做出了重大貢獻。第四層寫巴蜀父老對他的刮目相看:“笑向來、父老到如今,知豪杰。”堪笑過去不能充分認識相如人才價值的父老鄉親,這時才知道他是英雄豪杰啊!
下闋筆鋒一轉,由贊頌司馬相如的業績,轉為譴責他的負情行為。換頭“人世事”三句承上啟下。先虛寫:人世間的事,實在難以預料,一生豪杰的司馬相如也難免沒有過失。這幾句承轉自如,跌宕多姿。然后由虛入實:“顧金多祿厚,頓忘疇昔。”相如做官富貴后,頓忘往昔卓文君對他的一片深情。這是“點”,下面二句寫兩人關系的變化,是“染”。“琴上早期心共赤”句用事,據《史記》本傳載:相如飲于卓王孫家,是時卓王孫有女新寡,相如鼓琴,彈《鳳求凰曲》以表對文君的求愛之意,文君心悅之,乃夜奔相如,以身相許。“鏡中忍使頭先白”是說相如富貴后,背棄前情,文君因憂思而愁白了頭。《西京雜記》說:相如將聘茂陵一女為妾,文君作《白頭吟》:“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作者通過“心共赤”與“頭先白”的對照,鞭撻了相如的薄情行為,表達了自己的強烈不滿。這一悲劇的產生,雖然從本質上講是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造成的,但悲劇的直接導演者司馬相如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最后作者發出了憤慨不平的呼喊:“能不改,只有蜀江邊,青山色。”作者用青山色的不改,反襯出司馬相如的心易變,形象而又鮮明。這既是對司馬相如的譴責,也是對封建婚姻制度的控訴。
這首詞語言簡練,在短短的一首詞中熔鑄了司馬相如一生的主要事跡,而且將他的功過是非敘說得歷歷分明,擴大了詞的容量。同時,用事也深得其妙,“僻事實用,熟事虛用”(姜夔《詩說》),表現出作者極強的駕馭語言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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