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塞翁吟》原文賞析

云葉才生雨，樓外鐵馬嘶風。報急水，小河東。飛一箭青驄。倚天劍破長風浪，小結畫影騰空。漫道是長楊詞賦，細柳豪雄。匆匆。脫跳蕩、驚帆轡滿，走躞蹀、蟠花帶松。有渝海堪憑洗恨，看今日蹀血玄菟，痛飲黃龍。鴨江醅發，鹿島萍開，誰是元功。

孫承宗任職兵部期間，曾參與閱兵儀式，本篇便是一首描寫雨后海濱閱兵、抒發壯懷的詞。

詞的起句先點出“雨”，渲染了閱兵的環境。“云葉”，葉狀的云，李世民《秋日即目》：“散岫飄云葉。”云葉生雨，還伴有風，所以下句接著說：“樓外鐵馬嘶風。”鐵馬，披著鐵甲的戰馬。樓外隨風送來陣陣戰馬的嘶鳴聲，詞意很自然地過渡到下文：“報急水，小河東。飛一箭青驄。”青驄，青白毛相雜的馬;它象箭一樣飛來，應上文“鐵馬嘶風”。因為“才生雨”，雨后小河東的水流得很急，檢閱的地點正在小河東的沿海地帶。緹騎飛報，閱兵即將開始，緊接著的兩句詞，便概括性地描寫檢閱場所。上句“倚天劍破長風浪”，寫遠處海上，帆船飛揚。李白《行路難》：“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高聳入云的白帆，遠望如倚天長劍，所以詞人用它來比喻海上高掛云帆的戰船。下句“小結畫影騰空”，寫近處陸上，騰空建起閱兵臺。畫影，畫樓之影，經過裝飾的閱兵臺，象是畫樓;臨時性的樓臺，簡易構筑，故云“小結”。這種水陸并進的閱兵場面，比漢代細柳營的軍陣，更其雄壯威武，所以詞人發出了“漫道是長楊詞賦，細柳豪雄”的豪邁語。長楊，漢宮名，在今陜西省周至縣東南。《三輔黃圖》：“長楊宮本秦舊宮，至漢修飾之，以備行幸。宮中有長楊，蔭數畝。”漢代著名辭賦家揚雄曾為之作《長楊賦》，描述它的雄姿。細柳，即細柳營，在今陜西省咸陽市西南，漢代名將周亞夫屯兵的地方。“漫道是”二句，意謂今日的閱兵場面，連擅長詞賦的揚雄也難以描述它的盛況，即便是素以威嚴著稱的細柳營，也比不上它的豪雄。詞以側筆陪襯，極寫海濱閱兵儀式的豪邁雄壯，以收束上片詞意，又為下片攄寫“堪憑洗恨”、“痛飲黃龍”的激情蓄勢。

本詞的過變，采用上總下分的方式。上片寫的是鳥瞰式的閱兵場面，是總寫;下片則具體描寫水陸兩軍的軍容，是分寫。“匆匆”以下四句，先寫“脫跳蕩”，形容步軍沖鋒奔突勇猛的樣子。脫，脫身，兵士向前奔突時脫身如脫弦之箭那樣迅捷;跳蕩，沖鋒奔突，見《新唐書·渾瑊傳》：“年十一，立跳蕩功。”次寫“驚帆轡滿”，形容水軍的帆船急速行進，與上片“倚天劍破長風浪”相呼應。驚帆轡滿，指船帆受狂風推動，如驚馬脫韁，不受控使。再寫“走躞蹀、蟠花帶松”，是說軍馬齊頭小步行走，搖晃顛簸，使腰里的蟠花帶松脫。躞蹀，馬小步行走。白居易《初到洛下閑游》：“至今躞蹀馬頭高。”詞人看到這樣威武雄壯的軍容，喜在心頭，“有渝海堪憑洗恨”以下六句，描寫他在閱兵后產生的感想。渝海，古地名，在河北省臨渝(一作榆)縣一帶(此縣現已撤銷，并入秦皇島市和撫寧縣)，閱兵的地點正在渝海，故云“有渝海堪憑洗恨”，意謂有渝海這樣的軍隊，可以憑藉他們洗刷國家受侵擾的恥辱和遺恨。玄菟，漢郡名，在今吉林省南部一帶地區，“蹀血玄菟”，即在玄菟地區鏖戰，戰士們踐踏著血跡前進。“痛飲黃龍”，借用岳飛的名言：“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宋史·岳飛傳》)黃龍府，遼代行政區劃，今遼寧省開源以北及吉林全境、內蒙古東北一帶地區。“看今日”二句，乃為設想之詞，是說今日在玄菟地區與清兵蹀血鏖戰，明日即可直搗他們的根據地，痛飲慶功酒。詞以“鴨江醅發”三句收束全篇，設想抗清戰爭取得徹底勝利。鴨江，即鴨綠江，源出長白山，流入遼寧境內，至丹東市入海。醅，新釀酒。鹿島，海島名，在遼寧省莊河縣東南海中。“萍開”，喻士卒散開，沈亞之《萬勝岡新城記》：“吾士卒萍合之眾也，易散而難役。”這三句詞，是說鴨綠江、鹿島一帶如萍合之眾的敵軍，被明朝軍隊打散，抗清戰爭徹底勝利，于是拿出新釀造的酒，犒賞建立元功的人。

全詞壯懷激烈，風格豪放，寫實與理想相結合，現實主義和積極浪漫主義相結合，而理想的表現，浪漫主義色彩的渲染，都是建立在寫實和現實主義表現手法的基石之上的。本詞描寫閱兵場面，與稼軒的《破陣子》詞，有若干相似之處。但辛詞是憶念往昔，而孫詞是直敘今吾;辛詞寫幻想破滅后的悲憤，孫詞卻是在勝利幻想中寄托殺敵衛國的壯懷，兩詞同中有異，各具特色。本詞表現閱兵后的想象，倒與陸游的許多詩詞作品如《五月十一日夜且半夢從大駕親征盡復漢唐故地》、《秋波媚·七月十六日晚登高興亭望長安南山》等一脈相承，盡管詞中表達的痛飲黃龍、鴨江醅發的理想境界，在現實生活中是難以實現，也不可能實現的，卻將詞人的真情實感和熱烈追求抒寫得非常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