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詩詞《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一九六三年一月九日
小小寰球①,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凄厲,幾聲抽泣②。螞蟻緣槐夸大國③,蚍蜉撼樹談何易④。正西風落葉下長安⑤,飛鳴鏑⑥。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⑦。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⑧。四海翻騰云水怒⑨,五洲震蕩風雷激⑩。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這首詞最早發表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十二月版《毛主席詩詞》。
【注釋】①小小寰球,在無窮大的宇宙之中,地球只是一個小小的星球,故云。寰球,指地球。 ②凄厲,凄慘尖利。抽泣,抽抽咽咽的哭泣。以上五句喻言赫魯曉夫集團等一小撮人氣急敗壞地反革命、反馬列主義、反華,卻屢屢碰壁,不由發出種種哀鳴。③唐代李公佐撰傳奇小說《南柯太守傳》中寫道,唐德宗時,有個名叫淳于棼的人做夢到了“大槐安國”,被國王招為駙馬,任南柯郡太守二十年,顯赫一時,享盡榮華富貴。后來敵國入侵,他作戰失利,公主又病死,于是遭到國王的疑忌,被送還人間。他醒來后尋這“大槐安國”,方知它不過是古槐樹下的一個大蟻穴,而所謂“南柯郡”,亦只是槐樹南枝上的一個小蟻穴。毛澤東借用這個典故,對赫魯曉夫集團的霸權主義和大國沙文主義進行辛辣的諷刺。緣,攀緣。引申有“盤踞”的意思。④“蚍蜉”句,韓愈《調張籍》詩曰:“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彬夫?,大螞蟻。談何易,語本《漢書》卷六五《東方朔傳》所載東方朔假設非有先生之論:“談何容易!”這句喻言赫魯曉夫集團不自量力,妄想撼動我中國共產黨這棵大樹,其實根本是辦不到的。⑤“正西風”句,從唐代賈島《江上憶吳處士》詩“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句化出。長安,漢、唐時代的都城,即今西安。這里借指赫魯曉夫集團的大本營莫斯科。⑥飛鳴鏑,三國吳韋昭《吳鼓吹曲》十二篇其二《漢之季》曰:“飛鳴鏑,接白刃?!兵Q鏑,響箭,射出去時能發出嘯音。以上二句喻言赫魯曉夫集團那里已呈現出一派衰敗沒落的光景,就在這時,我們開始對他們實行公開還擊。按,1962年12月15日、31日和1963年1月5日,我《人民日報》、《紅旗》雜志連續發表了《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反對我們的共同敵人》等三篇重要文章,拉開了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大論戰的序幕?!帮w鳴鏑”即指此。⑦光陰迫,謂時間急遽流逝。南朝梁劉孝勝《冬日家園別陽羨始興》詩曰:“彌惜光陰遽?!逼?、遽義同。⑧“一萬年”二句,謂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大論戰事關世界革命的前途,不能等一萬年后再作結論,必須抓緊進行。⑨四海,古人認為中國的四境有大海環繞,故以“四?!狈褐柑煜隆_@里借指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 ⑩五洲,指亞洲、非洲、美洲、歐洲、大洋洲。震蕩,震動搖蕩。風雷,見前《七律·和郭沫若同志》篇“一從大地起風雷”句注文。激,急、猛烈。以上二句喻言人民革命運動和民族解放運動在全世界興起,其勢有如四海云水翻騰之怒、五洲風蕩雷震之激。掃除一切害人蟲,法國巴黎公社戰士、《國際歌》詞作者歐仁·鮑狄埃在其《美國工人致法國工人》一詩中寫道:“徹底消滅那一切害人蟲,保障勞動果實永遠屬于你!”害人蟲,喻指世界上形形色色的反革命勢力。
【賞析】
20世紀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前期,世界局勢動蕩,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思想分歧不斷加劇、激化。以赫魯曉夫為首的前蘇共領導集團在對外關系上奉行霸權主義,熱衷于同美帝國主義做政治買賣,而對堅持原則的中國共產黨采取陰謀手段,發動突然襲擊,并將蘇中兩黨的分歧擴大到國家關系方面。他們撕毀合同,撤走專家,斷絕援助,挑起邊界糾紛,妄圖通過政治和經濟的巨大壓力,迫使中國共產黨放棄原則立場,順從其大國沙文主義的意志?!皽婧M流,方顯出英雄本色?!?郭沫若《滿江紅》)面對來自西伯利亞的滾滾“寒流”和“亂云飛渡”、“萬花紛謝”的嚴峻形勢,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堅持原則,同國際上反共、反華的逆流進行了毫不妥協的堅決斗爭。這首《滿江紅》詞寫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一場大規模公開論戰的開始之時,通篇閃耀著馬列主義的真理光輝,回蕩著《國際歌》莊嚴激越的旋律。
詞以“小小寰球”起筆,氣勢恢宏,境界壯闊。在浩瀚無垠的茫茫宇宙中,地球不過是一個小而又小的行星。這種化大為小的空間壓縮,顯示了作者在青年時代就具有的“丈夫何事足縈懷,要將宇宙看稊米”(《七古·送縱宇一郎東行》)的雄偉氣魄和包容日月星辰的寥廓胸懷。寰球尚且“小小”,那么幾只碰壁的蒼蠅就更顯渺小,微不足道。作者將國際上那些猖狂反華,群聚起哄的丑類視作嗜腥逐臭、見縫下蛆的蒼蠅,其鄙夷、輕蔑、厭惡、嘲諷之情已溢于言表;將“蒼蠅”數量縮小為“幾個”,以狀其虛張聲勢、極其孤立的處境;而“碰壁”二字,既喻其逆歷史潮流而動的蠢舉,又揭示其必然敗亡的命運,可謂亦莊亦諧,涉筆成趣。作者似立于天宇蒼穹,俯視塵寰,以沉穩、傲岸、泰然的態度姑且作冷眼觀,且看“蒼蠅”如何動彈,如何表演,成何氣候?!拔宋私小比涑小芭霰凇倍鴣?,以聲寫神,以聽覺形象充實視覺形象,生動地描繪出那些“蒼蠅”們喧囂起哄,聲嘶力竭,卻屢屢碰壁,斷股折翼,窮途末路,向隅哭泣的無奈之狀。
“螞蟻”兩句仍以夸張和比喻的手法,化用典故,“據事以類義”(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事類》),引申發揮,勾勒霸權主義者可鄙、可憎、可厭、可笑的丑態。前一句典出唐人李公佐所撰《南柯太守傳》,故事的本意是希望那些竊據高位者引以為戒,“幸以南柯為偶然,無以名位驕于天壤間”。毛澤東則借以諷刺赫魯曉夫們依仗其大黨大國的地位,自吹自擂,為所欲為,頑固推行大國沙文主義,打著少數超級大國首腦主宰世界命運的如意算盤,不過是蟄身蟻穴中做著一廂情愿且倏忽短暫的南柯美夢而已,其下場也必將如“大槐安國”里的螞蟻一樣,終被世界革命的暴風雨所吞沒。“蚍蜉”句則化用唐人韓愈詩句,賦予新意,嘲笑國際反華勢力對中國共產黨和社會主義中國的種種誹謗、中傷、詆毀、訛詐,都如蚍蜉想搖撼參天大樹一樣不自量力,愚妄可笑,枉費心機。
蒼蠅、螞蟻、蚍蜉們雖也曾猖獗一時,奈何秋風已起,枯葉飄飛。蟲豸們氣數已盡,末日將臨。“正西風落葉下長安”,又化用唐詩以渲染霸權主義者們蕭條凄涼的處境。而這時,我方聲討他們的響箭正發出呼嘯?!帮w鳴鏑”三字,簡括遒勁,聲容并茂,比喻我方反擊赫魯曉夫集團的批判文章如響箭般風馳電掣、騰空疾飛、銳不可當的凌厲之勢,同時也為詞的過片作了有力的鋪墊。
換頭后六句,承“飛鳴鏑”的意脈,一氣貫通,節奏卻一反上片的從容舒緩,變得緊湊急促?!靶D還憑革命功。”(葉劍英《七律·遠望》)作者站在歷史、時代和宇宙的高度看待這場論戰,通過急速變化的時空實象的交叉映襯,表現出一種力挽狂瀾的膽魄、一種義無反顧的決斷、一種激昂奮勵的斗志?!岸嗌偈拢瑥膩砑?天地轉,光陰迫”,四個整齊的三字短句,筆力雄悍,似鐵板銅琶,促節鏗鏘;如黃鐘大呂,巨聲鏜鎝;讀來直有星駛雷奔的氣概?!耙蝗f年太久,只爭朝夕”則點明進行這場論戰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半y關須突破,詭辯怕公評。”(謝覺哉《北戴河海濱》詩)事關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勢在必爭,刻不容緩,不能坐待歷史作出結論,而必須積極主動地迎接挑戰,爭取時間,以加速世界革命的歷史進程。“我們正處于世界革命的一個新的偉大的時代。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革命風暴,定將給整個舊世界以決定性的摧毀性的打擊?!?毛澤東《致阿爾巴尼亞勞動黨第五次代表大會的賀電》)國家要獨立,民族要解放,人民要革命,已成為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一聯正是對當時世界革命形勢的藝術概括和樂觀展望。這兩句對仗工穩,自然渾成,境界壯闊,氣勢磅礴。作者大匠運斤,匯天地海陸、云水風雷于筆下,形成排山倒海、雷霆萬鈞之力,動人心魄,令人鼓舞,催人奮起。至此,詞情已被推到了最高潮,終于引發出高亢激越、斬釘截鐵的誓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边@里的“一切害人蟲”與《國際歌》中所指的“那些毒蛇猛獸”是同義語,“一旦把它們消滅干凈,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這首詞自始至終貫穿著反帝反霸、捍衛馬列主義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的思想意志。上片多用典故,對霸權主義的反華行徑予以嘲諷、揭露和鞭撻,筆調冷峻而不乏諧謔;下片則“高吟肺腑走風雷”,熔寫景、抒情、議論于一爐,熱情歌頌風起云涌的世界革命,風格雄渾壯偉。上下片渾然一體,形成大開大合、相摩相蕩、波瀾起伏的藝術特點,表現出一種至大至剛的氣概之美。
文章作者:林一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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