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孫遹·踏莎行》原文賞析
鶯擲金梭,柳拋翠縷,盈盈嬌眼慵難舉。落花一夜嫁東風,無情蜂蝶空相許。尺五樓臺,秋千笑語,青鞋濕透胭脂雨。流波千里送春歸,棠梨開盡愁無主。
此詞寫一遲暮女子哀詠青春如東流之水一去不返,愛情象斷線風箏無處尋覓的苦痛。這是一個常見的古老主題,但詞人匠心獨運,心裁別出,仍給人以情的感染。
一、二句點明節候,正是“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元白樸《天凈沙·春》)的晚春季節,柳枝半綠半青,縷縷飄舞如經似緯,黃鶯在柳叢中飛舞,來回迅捷,如細巧的梭子,似欲把春天的大地織成翠縷與繁花相間的彩緞。兩句烘托氣氛,渲染環境,為后面的展開安排襯筆。
第三句起意突兀。在“弱柳千條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絲”(溫庭筠《題望苑驛》)的大好春光里,詞中的女主人公卻是“盈盈嬌眼慵難舉”。“盈盈嬌眼”描述女子美好的容貌、可愛的風姿。而“慵難舉”三字,又活畫出她厭春惱春之心情。這與一、二句春意盎然的氣氛格格不入,令人迷惑不解。下接“落花一夜嫁東風,無情蜂蝶空相許”二句,渲泄了女主人公的不滿與惆悵,也解開了讀者的疑團。原來如初春花蕾有過含苞欲放的時光一樣,她也有過自己至今難以忘懷的少女戀情。那時的意中人如蜂蝶逐花嗅蕊一般,在她面前發盡了山盟海誓。但當她如一夜東風吹盡了樹枝上的花朵一般而年長色衰之時,她的意中人就背棄了過去的諾言,另飛它處尋覓初綻的鮮花,而將她遺忘、冷落在一邊。兩句與王駕的名句“蜂蝶紛紛過墻去,卻疑春色在鄰家”(《雨晴》)用意有其相似之處。
下片承上片而來,進一步描述她與他恩斷愛絕之后的愁苦之狀。正在她彷徨徘徊之際,高高的樓臺之上,飄來了催人心醉、令人神往的琴聲;近處的園苑之中,也傳來了年輕女伴在秋千上下相戲,在林中月下相謔的笑聲。樓上的琴聲,女伴的笑語,勾起了她對昔日情景——自己與意中人形影相隨的回憶。觸景傷情,更增加了她的惆悵與凄苦。
過去的永遠成為過去,逝去的青春不再回來。她的愛與恨,愁與憂,無處可訴,無人可告,只能躲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放開感情的閘門,一任委屈的淚水洗刷自己的悔與恨,沖淡自己的愛與愁。她的不幸,贏得了天公的同情,也灑下了淅瀝的細雨,似在為她助哀,又象在為她不平。而她卻在雨中茫然不覺,久久佇立。地上的落花與她臉上的胭脂,染紅了匯流在一起的淚水與雨水,最終也濕透了她的弓弓青鞋。其哀情之深,其愁意之凄,已無須形諸其它文字。
“流波千里送春歸”是夸張之辭,但由于前面的襯托,這種夸張仍顯得合情合理。讀到這兒,讀者自然而然地要想起李后主“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名句。結句“棠梨開盡愁無主”緊接上句而來。春歸天上,棠梨花盡,周圍再也沒有尋春逐花的蜂蝶,留下的只有花敗葉凋的棠梨,孤獨冷落地留在那兒無人過問。這棠梨,既是暮春的真實寫照,也是女主人公凄慘景況的自喻。
嚴秋水評彭氏小詞云:“啼香怨粉.怯月凄花,不減南唐風格。”(據徐珂《清代詞學概論》轉引)就本詞而論,與南唐二主詞相較,確無遜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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