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病入膏肓的寧國府
上回說到王熙鳳找了一條繩上的螞蚱賈蓉、賈薔做幫手,設(shè)下相思局,一舉搞定賈瑞這顆定時炸彈;這回來說說為什么王熙鳳和賈蓉、賈薔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先來說說賈蓉。賈蓉出場借炕屏那一回歷來備受爭議,只為賈蓉借完東西已出門,王熙鳳卻又把他叫了回來,而王熙鳳卻只管慢慢吃茶,出了半日神,忽然把臉一紅,笑道:“罷了,你先去罷。晚飯后你來再說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而賈蓉呢?“抿著嘴兒一笑,方慢慢退去。”
說王熙鳳貞潔者認(rèn)為喊賈蓉回來或許是要說放高利貸的事,因為劉姥姥在場所以就不說了;或許是想到和賈璉的房事細(xì)節(jié)所以才把臉一紅。我自然是站在王熙鳳和賈蓉有故事的那支隊伍里的,不過論證的觀點有所不同。首先若是談錢的事,王熙鳳干嗎要臉紅?什么劉姥姥、周瑞家的在她眼里算哪根蔥呀?她用得著因為她們在,自己想到錢就臉紅?再就是把侄兒喊到跟前心里卻沒來由地想起老公賈璉,當(dāng)王熙鳳花癡哪?花癡也沒這么花的呀!實在是說不通啊!更何況“晚飯后你來再說罷”這句話分明是有約在先,若無,應(yīng)該說“晚飯后你來一趟,到時再說”。而這句話的意思則是反正晚飯后你是要來的,“晚飯后你來了再說吧”。
更別說炕屏沒借之前,賈蓉聽見王熙鳳說已經(jīng)借人了,根本不理她的茬,心知肚明地“笑嘻嘻的在炕沿上下個半跪”,撒了個嬌,果然王熙鳳笑嗔著就答應(yīng)了。要知道王熙鳳雖說是個嬸娘,比賈蓉也大不了幾歲,那這個嬌撒得是不是有點曖昧呢?炕沿也就是床沿子啊,已經(jīng)結(jié)婚成人的侄兒,挨著床邊子跟叔伯的嬸娘撒嬌,我就不信有誰還能嘴硬,瞪著眼睛說瞎話,硬說這是純親情的。尤其緊接著這一回后面就是著名的焦大之罵,而“鳳姐兒和賈蓉等也遙遙的聞得,便都裝作沒聽見”。當(dāng)少不更事的寶玉虛心請教:姐姐,什么叫爬灰時,鳳姐兒則趕忙“立眉嗔目斷喝”了賈寶玉一頓;這一系列的表現(xiàn)不是心虛又是什么呢?
再來說說賈薔,書中只說他是寧國府的正派玄孫,父母早亡,賈珍將他一手撫養(yǎng)成人,長得比賈蓉還要風(fēng)流俊俏。他兄弟二人最相親厚,常相共處。多么和諧的一家人啊!小朋友賈薔雖然是個孤兒,但是有叔父一家照料,堂兄弟相親相愛,諸般無憂;不料緊跟著曹公筆鋒一轉(zhuǎn),寫道:“寧府人多口雜,那些不得志的奴仆們,專能造言誹謗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了什么小人詬誶謠諑之辭。”至于到底造了什么謠?如何誹謗主人的?書中不曾交代。倒是謠言之下,“賈珍想亦風(fēng)聞得些口聲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避什么嫌疑?為什么明明是說賈薔與賈蓉的兄弟之情突然憑空扯進(jìn)賈珍來?這些曹公一概不提,只自顧往下寫:“如今竟分與房舍,命賈薔搬出寧府,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可以說寧國府那點不得見光的秘密幾乎全都藏在這幾句話里了。
本來當(dāng)叔叔的收養(yǎng)侄兒是件光榮的事情啊,史湘云在家雖然時常受點她嬸子的窩囊氣,但對外她叔叔還是要博個撫養(yǎng)孤女的美名的;前面我們也曾提到過,南安王妃把史湘云當(dāng)作史鼎的掌上明珠,和她開玩笑說自己來了湘云躲著不見,所以要和她叔叔算賬呢。而賈薔“總恃上有賈珍溺愛,下有賈蓉匡助,因此族中人誰敢來觸逆他”。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得寵啊!而賈珍確確實實地對侄兒付出了這許多,到頭來卻因為怕奴仆們背后議論便讓賈薔小小年紀(jì)搬出去單過了,豈非前功盡棄?!
要說這賈薔年紀(jì)雖小,鬼卻大,年方十六,但是其為人處世卻像個六十的。茗煙大鬧書房實則他是始作俑者,但他在戰(zhàn)火尚未點燃之前,先“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關(guān)鍵是還裝模作樣地看看日影兒,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語道:“是時候了。”然后大搖大擺地全身而退,隨他身后翻江倒海好了。每讀至此處,都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回頭看看那一屋子打得稀巴爛的小屁孩,一幫二傻子!包括賈寶玉、秦鐘在內(nèi),跟賈薔根本就不是一個段位的。
不過人言確實可畏,連惜春這樣深居閨中的小姑娘都“每每風(fēng)聞得有人背地里議論什么多少不堪的閑話”,尤氏雖然嘴上硬撐著:“誰議論什么?又有什么可議論的!”但是曹公的旁白卻是:“尤氏心內(nèi)原有病,怕說這些話。聽說有人議論,已是心中羞惱激射。”尤氏的心病也是賈珍的病、賈蓉的病、賈薔的病乃至秦可卿的病啊!那到底是什么病呢?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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