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倩·蝶戀花》原文賞析
寒夜懷君庸
漠漠輕陰籠竹院。細雨無情,淚濕霜華面。試問寸腸何樣斷?殘紅碎綠西風片。
萬轉相思才夜半。又聽樓頭,叫過傷心雁。不恨天涯人去遠,三生緣薄吹簫伴。
倩倩既富清才,君庸亦才情橫溢,曾作《灞亭秋》、《鞭歌伎》二劇,悲壯淋漓。夫婦間志趣好尚相同,情感篤甚。君庸遠行,倩倩自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寂寞孤凄之感,尤其在“寒夜”,更難以為情,詞人之思不能不形諸筆墨。
詞的題目雖是 “寒夜懷君庸”,但相思之情蘊蓄已深,因此詞一開頭并不立即從寒夜著筆,而是從黃昏時刻寫起。首句應是寫夜色來臨前的情景。“漠漠輕陰”,即薄薄的云層,淡淡的陰霾。韓愈有 “漠漠輕陰晚自開”之句。“竹院”為詞人居室外的環境,庭院多竹,表示主人情趣高雅不俗。輕陰籠罩,天色灰朦,一方面以環境氣氛烘托出詞人情緒的暗淡,另方面又為下面的“細雨”作鋪墊。時間推移,天陰轉雨,這光景和李清照《聲聲慢》詞寫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不是很相似么?它使人情緒更加惡劣,故詞人責怪 “細雨無情”,以此反襯出自己多情之苦。“淚濕霜華面”,則正面寫痛苦之深。霜華,本指霜的光華,此形容面色,含有玉潔冰清之意。“霜”又和題中“寒夜”相應,含有凄冷之意。下面兩句以“試問”呼起,引人警醒。前人多用“寸寸柔腸”、“肝腸寸斷”一類詞語形容痛苦到極點,但倩倩卻能別出心裁,把寸斷柔腸說成如同西風吹落的片片殘花、翠葉。這樣,不僅將抽象的感情更加具象化,而且即事敘景,對環境氣氛作了進一步的渲染。
下片在上片描寫環境、渲染氣氛之后,細寫內心活動。“萬轉相思”一句明點上片所寫均與相思密切相關,這相思非止一時一刻,而是千回萬轉。正因為相思入骨,時至午夜猶輾轉難眠。“夜半”前著一“才”字,與李清照《聲聲慢》詞“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的感受完全相同。人們對于時間遲速的感受常因情緒不同而有異:歡快者覺其流逝過快,愁苦者覺其緩慢難挨。“又聽樓頭”兩句再推進一層,在這萬轉相思之際又有大雁叫聲助人凄切。“傷心雁”有兩層含義:一是大雁南歸而人未歸,自然令人傷情; 二是古有雁足傳書之說,而今有雁無書,豈不更增人哀怨! 至結句,作者把纏綿的情意和怨懟的情懷相糅合。詞人熱切希望象春秋時的弄玉那樣和善于吹簫的簫史同行同止,同飛升而去,永不分離,那萬種柔情都包含在對“吹簫伴”的神往中了。然而知音遠在天涯,只怪“三生”(前生、今生、來生)結為“吹簫伴”的緣分太淺了,這是婉轉地向對方傾吐哀怨的衷腸。詞人只說“不恨”什么,“只恨” (二字在句中省略)什么,表情豐富而委曲。
晚清王半塘、況周頤曾主“重、拙、大”之說(見《蕙風詞話》),而以“拙”為核心。拙者,感情真摯而表現質樸之謂也。這首詞的最大特點正可用 “拙”以概之。它不假雕飾,無華美之詞,無驚人之語,純用白描,淺顯平易,然卻有從肺腑中流出之至情。全詞以時間為線索,景隨時移,以情帥景,給人以一氣流走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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