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菩薩蠻》原文賞析
回文
斷腸人去春將半,半將春去人腸斷。歸客倦花飛,飛花倦客歸。小窗寒夢曉,曉夢寒窗小。誰與畫愁眉?眉愁畫與誰?
古代詩詞中,懷人念遠的閨怨佳作屢見不鮮,而這首小詞卻能別具一格。“織錦作短書,腸隨回文結”(李白《代贈遠》),作者獨辟蹊徑,采用回文形式,表達了思婦的復雜心境,循環反復,耐人回味。回文詩相傳是蘇蕙所創,《晉書·列女傳》:“竇滔妻蘇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宛轉循環以讀之,詞甚凄惋。”可以說,離別相思是回文詩的傳統題材了。
回文詩詞的樣式很多,本詞采用的是雙句回復式。首二句,述說多情傷別之狀:在明媚的仲春,夫婿離家遠行了,那綺麗的春光仿佛也被親人帶走了一半,真是“千斷人腸,萬斷人腸”。“斷腸”二字,道出了女主人公的極度傷感。“人”,前句指行者,即夫婿,后句指居者,即女主人公自己。“將”,前句是助詞,表“將要”;后句是動詞,攜帶的意思。這兩句哀惋深沉,刻畫出少婦惆悵和孤凄的心情。
三四句寫別后盼歸。時空一變,增強了離恨。“歸客倦花飛,飛花倦客歸”,別人在花飛的暮春帶著困倦的神色都回來了,親人啊,你走南闖北,想必厭倦了,當此花飛春殘之際也該回來了吧?其實從仲春到暮春,最多才分離個把月,如此盼歸,并充滿期望,夫婦間之情深意篤,溢于言表。“花飛”指暮春,杜甫《曲江》詩:“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與“歸客倦花飛”相印證,意趣更加明晰。“客”,前句泛指客居外鄉、而今回歸的他人,后句特指客游在外、至今未還的自己的夫婿。二句寫出了思婦盼歸、盼歡聚之希望的迫切,回腸萬轉,曲折深邃。
下片時空又有轉換,場景移入拂曉前后的閨房之中。前兩句描繪思婦在夜闌殘寒中孤寂凄冷的情狀。閨房里驚殘孤夢,那是一個多么凄涼的夢呀!睡眼惺忪,又迷迷茫茫地進入夢鄉,夢見自己倚寒窗、凝愁思。生活在這冷清而狹小的天地里,受著久離別、長相思的煎熬,這屋子何時才能洋溢著昔日的春意呢!此時,女主人公的全部身心都在寒意的包圍之中了。
流年似水,遠人不歸,離愁愈轉愈深。結尾兩句連發二問,加倍跌宕,寫盡女主人公的孤獨感傷:“誰與畫愁眉?眉愁畫與誰?”《漢書·張敞傳》載京兆尹張敞,常給妻子畫眉,長安城中傳說張京兆畫眉式樣好看。后人多用這一典故形容夫妻恩愛。“誰與畫愁眉”,是說夫婿不歸,自己愁眉不展,有誰替我畫眉呢?下句又進一層。“眉愁畫與誰?”相傳唐代河中府歌妓崔徽與暫因公務來本地的官員裴敬中相愛,敬中公務結束歸去,崔以不得從為恨,因而成疾,并托畫家畫一幅肖像寄給裴敬中,信中有“且為君死”之句(見元稹《崔徽歌序》)。結句暗用此典,謂我的愁容又畫給誰看呢?這兩句中的“與”,前句作“替”講,后句作“給”講。“眉”,前句實指眉毛,后句借代“儀容”。十字幾于一字一淚,真能哀感頑艷。
這首詞摹寫思婦感情自然真切,不作粉飾雕琢,全靠章法上的移步換形取勝,兩句一回環,似重復而并非重復,極盡頓挫、吞吐之能事。所選用之詞調,前后片第一、二句押仄聲韻,第三、四句押平聲韻,凡四換韻,節奏富于變化,也很好地配合了詞境的轉換和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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