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燮·浪淘沙》原文賞析
暮春
春氣晚來晴,天淡云輕。小樓忽灑夜窗聲。臥聽瀟瀟還淅淅,濕了清明。節序太無情,不肯留停。留春不住送春行。忘卻羅衣都濕透,花下吹笙。
板橋詞遠祖辛棄疾,近師陳其年,主要取法的對象則是劉過、蔣捷,故詞風沉著痛快,淋漓酣暢。如《賀新郎·徐青藤草書》云:“半生未掛朝衫領。恨秋風、青衿剝去,禿頭光頸。只有文章書畫筆,無古無今獨逞。并無復、自家門徑。拔取金刀眉目割,破頭顱、血迸苔花冷。亦不是,人間病。”讀之令人起舞,但不免張眉努目,缺少含蓄之神,其佳處在此,可議之處也在此。
這首《浪淘沙》同最能代表板橋風格的其它詞作相比,有較大差異,可以說是集中的別調。此詞題為“暮春”,著重寫作者對即將逝去的春光的依戀。春光旖旎,使人賞心悅目,所以詩人詞人常在作品中表達他們對春天的種種感情。例如宋王安國《清平樂》有“留春不住,費盡鶯兒語”之句,晁補之《水龍吟》有“問春何苦匆匆,帶風伴雨如馳驟”之句,辛棄疾《摸魚兒》有“惜春長怕花開早”之句,等等。然而題材雖同,構思技巧和表現手法卻各出機杼。板橋此詞,也有它自己的特色。
發端兩句,寫天氣晴好。向晚時分,天宇開霽;加之天淡云輕,更使人相信天已晴穩。聯系下文來看,這里既是寫實,更是為了取得出人意表的效果而故作的狡獪之筆。“小樓”兩句空際轉身,由晚晴寫到夜雨。著一“忽”字,說明風云難測,事出意外,而樓上之人也正是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聞夜雨灑窗之聲而被驚醒的。夢中聞聲,依稀模糊;既醒之后,雨聲便覺清晰入耳。“瀟瀟”、“淅淅”,狀春雨細密之聲十分貼切;綴以“還”字,又可見春雨的纏綿不止。所用都是尋常辭語,卻很能傳達出春雨之神,有舉重若輕之感。“濕了清明”一句,銜接上文,點明節令。“清明時節雨紛紛”,這是此時季候的特點,故用“濕了”兩字來加以突出。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和《行香子·舟宿蘭灣》兩用“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板橋這句顯然是有意模仿蔣詞的。從語法上講,“濕”與“清明”動賓不能搭配;用在這里,雖在事理之中,畢竟出人意想之外,給人一種新奇的感受。
過片“節序”緊承上片“清明”。宋張炎《詞源》云:“最是過片不要斷了曲意,須要承上接下。”此詞換頭處頗得其中三味。清明既已被雨打濕,則必然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故有“節序”兩句作怨春之語。接著一句兼寫留春、送春。上句的“留”字,寫節序無情,不肯停留;下句的“留”字,寫我自多情,殷勤挽留。如今既然挽留不住,倒不如釋怨為送,以明我之多情的確出自真心。歇拍兩句,再緊承上句。花下吹笙,送春歸去,竟然忘卻羅衣被雨淋透,進一步凸現了一位對春多情甚至癡情的人的形象。整個下片以怨春、留春、送春這三部曲刻畫詞人的心理活動,同時采取與之相應的手法,仿佛連環相扣,阪上走丸,在纏綿宛轉之中,仍見作者痛快酣暢的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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