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周頤十首·減字浣溪沙》原文賞析
聽歌有感
惜起殘紅淚滿衣,它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
花若再開非故樹,云能暫駐亦哀絲,不成消遣只成悲。
作者由聽歌而引起對逝去情人的懷念,因而唱出這一首沉痛的相思之曲。
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一云:“吾聽風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此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而能以吾言寫吾心,即吾詞也。此萬不得已者,由吾心醞釀而出,即吾詞之真也,非可強為,亦無庸強求。”他主張“以吾言寫吾心”,強調一個“真”字。這首詞的可貴之處正在于寫出作者真摯的沉痛。
首句便引入主題,字字沉痛。殘紅,猶落花。他每見落花便產生無限的珍惜之情,于是悲從中來,淚滿衣衫。為什么他對“殘紅”如此深情?因為他由“殘紅”而引起對往昔情人的思念。她嬌美如花,卻又過早地玉殞香銷! 花落春殘,青春不再,歡情也隨著她的消逝而消逝。“惜”字,表明人雖死,而情未泯,即往昔情深可知; “淚滿衣”,是往昔情深的明證,舊情未泯的表現,今日悲痛的流露。二、三句承首句而來,以“有情癡”與首句聯接,又以“莫作”一筆拓開,結束對相思落淚的陳述,轉入震撼讀者心靈的浩嘆。第二句有三層含義:作者天生“有情”,此其一;作者因受盡相思之苦而想不作“有情”人,此其二;他今生無法不作“有情”人,故無法擺脫相思之痛。此其三; 就兩句的關系來說,第三句是因,第二句是果: 與情人人天相隔,相思沒有一個著落之處,唯有綿綿長恨而已。“有情”不如無情,故有“莫作有情癡”之想。兩句沒有對悲傷作正面描寫,但沉痛寓于感嘆之中,則沉痛遠較首句為甚,令人不忍卒讀。
下片以退為進,進一步表現“惜起殘紅淚滿衣”的悲傷。第一句“花若再開”是假設; 但假設歸假設,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落花飄零,逐水沾泥,化為塵土。即使“花” 能再開,“樹”也非舊時之“樹”,這仍然是一種悲哀,而且是更為深刻的悲哀。這句“花”以喻情人,“樹”以喻己。“非故樹”三字包含許多內容,隱藏著許多痛苦: 或者是青春已逝,情懷非昨; 或是飽歷坎坷,潦倒窮愁; 或是早有妻室,身不由己;或是三者兼而有之; ……總之,即使她再生,也是舊情難續了。第二句“云能暫駐”也是假設。行云流水,永不停息,“暫駐”也是不可能之事。此句以“云”喻情人,意思是: 她如縹緲飄忽的云,即使能“暫駐”,與自己人天相隔,也只能是令人徒增哀傷罷了。這兩個對句通過形象的比喻,飽蘊愁痛,引人聯想。第三句以點題作結,“消遣”點“聽歌”,“悲”點“有感”。“消遣”不成,反而“成悲”,是為這“歌”觸忤愁腸,撩動相思。“悲”與“淚滿衣” 呼應,是全篇的結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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