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劉向·羊腸之坂》鑒賞
趙簡子上羊腸之坂,群臣皆偏袒推車,而虎會獨擔戟行歌,不推車。簡子曰:“寡人上坂,群臣皆推車,會獨擔戟行歌不推車,是會為人臣侮其主。為人臣侮其主,其罪何若?”虎會對曰: “為人臣而侮其主者,死而又死。”簡子曰: “何謂死而又死?”虎會曰: “身死,妻子又死,若是,謂死而又死。君既以聞為人臣而侮其主者之罪矣,君亦聞為人君而侮其臣者乎? ”簡子曰: “為人君而侮其臣者何若?”虎會對曰: “為人君而侮其臣者,智者不為謀,辯者不為使,勇者不為斗。智者不為謀,則社稷危;辯者不為使,則使不通; 勇者不為斗,則邊境侵。”簡子曰:“善! ”乃罷群臣不推車。為士大夫置酒,與群臣飲,以虎會為上客。
(《新序·雜事》)
先秦時期,尤其是戰國時期,是古代民本思想興盛的時代。從《尚書》的“民為邦本”,到《孟子》的“民貴君輕”,人們已經開始從君臣地位、上下關系的角度,審視自身的存在價值。這個時期的知識分子,在專制主義的一統天下尚未形成之前,還可以在各諸侯王國間有自己的選擇機會。所以相對于后代而言,這一時期的知識分子還有著一定程度的人格自由。本篇中的虎會,就敢于和國君分庭抗亂,向國君追究“為人君而侮其臣者”的罪責。
事情是群臣皆推車,而虎會不推車。作為大臣,本來就沒有推車的責任,趙簡子卻據此追究侮君之罪,可見是擅作威福,根本未將大臣的人格放在眼里。于是虎會反過來追究簡子“侮臣”的罪責,也就理直而氣壯。
“侮君”之罪不過殺頭,侮臣之罪卻能導致眾叛親離,乃至社稷傾危,國家滅亡。這樣看來,“侮臣”之罪,遠遠重于“侮君”之罪了。蔑視民心者,雖然猖狂一時,但最終的下場只能是悲慘的。所以說,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虎會的倔強,正是看準了趙簡子不能不顧及人心。作為一國的統治者,他需要爭取士大夫階層的支持,以鞏固自己的統治,并和其他諸侯國相爭奪、相抗衡。當時的知識分子之所以能堅持自身的獨立價值,也是由于這一特殊的歷史環境。趙威后問齊使,先民而后君;顏斶敢于直斥“王前”; 唐且以“布衣之怒”重于“天子之怒” (《戰國策》),與本篇所表達的,都是同樣的思想。盡管這里的“民本”思想還不能和今天的民主思想相提并論,但兩千多年以前的知識分子能具有這樣獨立的人格意識,畢竟是難能可貴的。對照我們今天社會生活中無處不在的依附觀念,本篇的思想,還是可以給人以某種啟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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