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陸龜蒙·杞菊賦序》鑒賞
天隨子宅荒,少墻屋,多隙地,著圖書所,前后皆樹以杞菊。春苗恣肥,日得而采擷之,以供左右杯案。及夏五月,枝葉老硬,氣味苦澀,旦暮猶責兒童輩拾掇不已。人或嘆曰: “千乘之邑,非無好事者家, 日欲擊鮮為具以飽君者多矣。君獨閉關不出, 率空腸貯古圣賢道德言語,何自苦如此?”生笑曰:“我幾年來忍饑誦經,豈不知屠沽兒有酒食耶?”退而作《杞菊賦》 以自廣。
(《甫里集》)
陸龜蒙是位隱士式的文人,他生活在晚唐極端黑暗的時期。早先應過一次科舉未中,便不再參加科舉考試。一度沉淪下僚,因不滿世風日下,遂隱居松江甫里,本文即作于退隱松江甫里時。文中抒寫了隱遁的情趣,微露諷刺傲世之意。
題中的“杞菊”,指的是枸杞和菊花,這兩種植物的嫩苗皆可食用。開篇交代自己 (陸龜蒙號“天隨子”) 居處的環境和種植杞菊的樂趣。住宅四周,一片荒蕪,屋前屋后,多有空地,于是便在書齋前后,遍種枸杞和菊花。在這幾句的敘述中,作者甘于清貧,以植杞栽菊而自足自樂的意趣已蘊含其間。到了春天,枸杞和菊花芽嫩苗肥,作者天天采擷,以供食用。據《牧豎閑談》載: “蜀人多種菊,以苗可入菜。”據此可知,古人歷來就有食菊苗的習俗。然而,到了夏五月以后,杞菊“枝葉老硬,氣味苦澀”,本不宜食用,而作者仍早晚命兒童拾掇采摘以供食,這就不同于人們通常只在春天食杞菊嫩苗的慣俗了。于是,文章便順理成章地引出主客之間的一段問答。客人對主人的詰難,盡述了作者獨居陋室,閉門不出,于窮困潦倒之中,依然誦讀儒家經典而不輟,其不合時宜,與夏季食用老硬杞菊一樣,豈不都是自找苦吃嗎?文末,主人針對客人的困惑,指出當今社會的那些名利之徒,早把古圣賢的道德言語置之腦后,耽于酒食逸樂,而自己則甘于貧困,“忍饑誦經”。這里,作者既回答了客人的詰難,又表明了作《杞菊賦》的本意,貌似自嘲,實為自傲,一腔憤世嫉俗之氣,于曠達、自足的話語中委婉含蓄地透出,在自甘隱淪的情趣中,顯露出諷刺的鋒芒。
本文在寫作上最顯著的特色,在于借題發揮,因事出論,由自言食杞菊發端,生發出后半篇的議論。作者的議論,又采用主客對話體,客人的發問,意在借他人之口,吐露自己窮困潦倒之不幸; 主人的作答,則寓傲世諷時之態于自嘲之中,所以文雖短小,卻頗耐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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