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艷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
[賞析]
自唐代詩人杜牧 《泊秦淮》一詩被眾口爭傳以來,被視為亡國之音的陳叔寶的 《玉樹后庭花》便更加聲名狼藉,從而遭到更多的批判和責罵了。但是我想: “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后庭花”,其中“猶唱”二字,豈不正說明它仍有某種藝術的生命力么?
《隋書 ·音樂志》說: 陳叔寶 “與幸臣等制其歌詞,綺艷相高,極于輕薄,男女唱和,其音甚哀。” 同書 《五行志》又說: “禎明初(587),后主作新歌,詞甚哀怨。令后宮美人習而歌之。其辭曰: ‘玉樹后庭花,花開不復久?!?時人以歌讖,此其不久兆也?!睆暮笠粍t記載看來,陳叔寶作 《玉樹后庭花》原是以五言者為主; 但是今天除了唐代張祜所作五言的 《玉樹后庭花》 見收于 《樂府詩集》 外,其余概未見采。只有這首陳叔寶的七言歌辭被 《樂府詩集》保存下來。
這首歌辭的內容,誠如 《隋書》所說,不出乎 “綺艷”二字。細分之,則首、尾兩句寫 “綺”,中四句寫 “艷”。“綺”謂游樂的場所;“艷”謂從游的美人。
起首一句: “麗宇芳林對高閣” (華麗的殿宇,芬芳的樹林,面對著高聳的樓閣),就把帝王宮廷富麗堂皇的排場寫足了。接下去,便著力描繪那些后宮的美人們。她們“艷質”天生,原都是傾國傾城之貌,加上新妝,就甭提她們有多美了?!坝硲裟龐烧Р贿M”,寫她們矜持作勢,哪怕是光映門戶,仍恃嬌不肯貿然進場。這樣略作延宕,終又“出帷”,一個個 “含態笑相迎”。她們笑得怎樣呢? 隨后只一句: “妖姬 (妖冶的美女) 臉似花含露”?!澳標苹ā?已說明美得很,再添上“含露”二字,則意味著“香艷欲滴”,人們可憑觸覺去感知了。試想:水靈靈的紅臉蛋,豈不格外以流動美和韻味美逗人喜愛么? 尾句 “玉樹流光照后庭”,表面是寫后庭里的“玉樹”(即槐樹)閃動著輝光,實兼寫后宮里的美人們光彩照人。作者融審美的人和物為一個藝術整體,因此讀者已毋須分辨孰為寫人和孰為寫物了。
陳叔寶自然算不得是好皇帝。他的作品也大都沉吟聲色,談不上有何積極的思想意義。楊炯詩云:“擒虎戈矛滿六宮,春花無樹不秋風。蒼黃(倉皇)益見多情處,同穴甘心赴井中。”意謂陳叔寶臨危時甘心與張麗華等赴井同死,畢竟見出他多情的一面。這比后世如李隆基之流,于海誓山盟之后,臨難時卻把女人推出來受過,其情操確是稍高一些。他在文學創作方面,雖然不可企及曹操那般的雄才大略,也遠比不上后世李煜那般真摯情濃。他的詩雖號稱“宮體”,實際上卻不像后世黃色作品那般穢褻不堪。總的說來,這首詩格雖不高,詞藻倒還算“綺艷”而不“淫靡”。明代陸時雍《詩鏡總論》說: “陳后主妝裹豐余,精神悴盡。……以知世運相感,人事以之?!边@段話的意思是:陳叔寶的作品太過于追求形式,而內容貧乏。這是跟他那個時代的文學習氣緊密攸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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