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元好問詩《雁門道中書所見》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金城留旬浹,兀兀醉歌舞。出門覽民風,慘慘愁肺腑。去年夏秋旱,七月黍穗吐。一夕營幕來,天明但平土。調度急星火,逋負迫捶楚。網羅方高懸,樂國果何所? 食禾有百螣,擇肉非一虎。呼天天不聞,感諷復何補! 單衣者誰子,販糴就南府。傾身營一飽,豈樂遠服賈? 盤盤雁門道,雪澗深以阻。半嶺逢驅車,人牛一何苦!
詩作于蒙古太宗十三年(1241),距金亡已是第七個年頭。是時,元好問已定居故鄉秀容(今山西忻縣),以撰寫金史自任。在收集史料的過程中,他多次往來于晉、豫、魯、冀等地;在遍遊名山大川的同時,對社會現實也有了更多的接觸。本詩以悲憤的筆觸記載了詩人自金城(今山西應縣)返回,在雁門道中的所見所聞所感,真實地反映了當地人民在蒙古貴族統治下的悲慘處境。
首四句為全詩總起,交代寫作本詩的動因。詩人首先由追敘在金城的情形落筆:“金城留旬浹,兀兀醉歌舞。”這兩句是反襯,意思是說在金城逗留了整十天,深深為歌舞升平的假象所迷惑。“出門”二句急轉:“覽民風”指詩人在雁門道中所親見的人民生活的情景。顯然,這對詩人是一次巨大的震動,也是寫作本詩的直接原因。“愁肺腑”三字,進而交代出詩人對民生艱辛的哀切、悲憤之情,奠定了全詩的感情基調。
“去年”以下十二句,具體寫當地百姓備受壓榨呼告無門的種種情形。“去年”四句,敘述天災、兵燹之后莊稼顆粒無收的凄涼景象,特別是人禍甚于天災的現實——“一夕營幕來,天明但平土!”“營幕”,指軍隊的營帳。大軍過后,農田夷為平地,一切蕩然無存。點出“一夕”,意味著災難發生的突然與整個過程的短暫。這就使“但平土”的結局顯得更為令人震驚,而蒙古軍隊的野蠻橫暴亦昭然若揭。然而,統治者并沒有因此而放松對當地百姓的剝削壓迫。“調度”二句,描寫了調征賦稅、急于星火的情景,以及用嚴刑逼迫、勒索“逋負”者的殘忍作法。詩人不禁憤怒地質問: 在這種法網高懸的森嚴統治下,所謂的“樂國”究竟在哪里?“樂國果何所”中的“樂國”一詞,出自《詩經·魏風·碩鼠》;元好問在這里借用這一說法,旨在譏諷,表達了對蒙古貴族殘暴統治的憤怒。下面的“食禾”四句,是加一倍寫法。詩人是運用“食禾”之“螣”(害蟲)和“擇肉”之“虎”來比喻那些助紂為虐、為虎傅翼的走狗爪牙,并沉痛地指出其無所不在。中國詩人歷來有以詩歌諷刺時政,希望以此感化統治者的“感諷”傳統。然而,元好問在親睹百害橫行、上下勾結的黑暗現實后,對此再也不抱有任何幻想。“呼天天不聞,感諷復何補!”這正是詩人對現實最徹底的揭露和最強烈的批判。
“單衣”以下八句,由直抒其憤作一頓折,轉而敘述在雁門道中與一販糧者相遇的情景:“單衣者誰子,販糴就南府。”在接連遭受天災人禍打擊之后,往官府販糧者的出現,顯然是引人注目的。詩人并沒有從正面去說明其中原委,而是以反詰形式暗示了這位“單衣者”內心的悲憤與苦衷——“傾身營一飽,豈樂遠服賈?”這里的“遠服賈”,也就是指上句里的“販糴就南府”。這顯然是在“調度急星火”的催逼下,對百姓的又一次吸髓吮血式的勒索。接下來的描寫是充滿了悲苦之意: 彎曲盤旋的雁門道上,雪深路阻;半山腰中一架裝載著糧食的牛車正艱難地前行著。完全用寫實手法,以具體事例為線索展開,進一步增強了作品的真實感,也使控訴更有力量。
以敘事、議論、抒情相結合是本詩的特點。詩人以雁門道中的見聞感受結構全篇,隨著敘述、議論的層層遞進,對社會現實的揭示也越來越深刻。全詩語言直樸而感情沉摯,很能代表元好問晚年詩歌風格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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