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詩《新安江水至清淺深見底貽京邑游好》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眷言訪舟客,茲川信可珍。洞澈隨深淺,皎鏡無冬春。千仞寫喬樹,百丈見游鱗。滄浪有時濁,清濟涸無津。豈若乘斯去,俯映石磷磷。紛吾隔囂滓,寧假濯衣巾?愿以潺湲水,沾君纓上塵。
(據胡刻《文選》本,下同)
沈約是我國齊梁時期開創一代詩風的人,曾提出“四聲八病”之說。他同謝脁、王融等形成新的詩歌流派,為古體詩趨向格律嚴整的近體詩奠定了創作的基礎,被人稱之為“永明體”。其詩風的顯著標志是追求詩歌藝術的聲韻美。“永明體”的詩歌大都對仗工整,韻律和諧,感情纖細。本篇為饋贈友人而作,但詩中所言“京邑游好”系指何人,卻已不詳。
開篇兩句,即直扣詩題,掃卻浮詞,定下了游江的感情基調,對全詩的意境起到了籠罩和貫串的作用。下句“茲川”即指新安江水,它源出安徽省境內,最終流入浙江省境內的錢塘江。“信可珍”是對新安江水美好的總體評價,言外之意便是定會不虛此行。正因為確實值得“珍”重一游,才有“眷言”來“訪”的真情意念。這兩句看似平直而客觀的描述,收到了不同凡響的感人效果。從整體構思上講,“可珍”二字又是對下面詩意的開啟和統領,接著詩人分兩層,又各以六句詩從兩個側面去摹寫客觀景物和抒寫主觀情志。先一層是極力描寫新安江水一年四季的秀美景象。“洞澈隨深淺,皎鏡無冬春。”兩句意思是: 無論是水深水淺,也無論是冬天春天,江水都洞明清澈,簡直皎潔純凈得如同明鏡一般。以明鏡為喻,統攝出了新安江水整體的輪廓特征。“千仞寫喬樹,百丈見游鱗。”這是以細節進一步描繪江水的澄澈透明。喬木的倒影可從千仞之上的山峰直瀉水底,即使在江水百丈的深處也能看到魚兒在游動。這既是夸張手法,又是工筆勾勒,給人的印象十分鮮明生動。上句講高樹影瀉水底,下句講深淵得見魚戲,一高一深,已足以繪寫出江水“洞澈”、“皎鏡”的特征,使人感到其“可珍”之處同樣也不為空間角度所限制。接著又用兩句補足江水意境: “滄浪有時濁,清濟涸無津。”上句化用《孟子·離婁篇》所載《孺子歌》“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中的詞句; 下句則是借《后漢書·郡國志》所記濟水“王莽時大旱,遂枯絕”的史實。這種引類取譬、反襯對比的手法,效果鮮明突出,把詩人由衷的贊美之情推向了高潮。
后一層由寫景轉為抒情。中間并無過渡詩句,一上來便滿懷激情地說:“豈若乘斯去,俯映石磷磷。”有景如此美妙,那末,還有什么能趕得上乘著江流、泛舟而去、俯仰在天地之間,看那水中沙石磷磷相映成趣,大快人心呢?這里又以“俯映石磷磷”再次點出“洞澈隨深淺”的特征。同時也表明詩人所以興致奇高認為游江萬事莫及,原因就在清澈明凈的新安江水已深深地流入了詩人的心田。最后四句,前二句寫“吾”,后二句寫“君”,彼此處境不同,寄慨也就有異。詩人以反問的方式明確表示: 我已離開京邑,早與塵囂隔絕,難道還要借此江水來洗濯衣巾嗎?詩人潔身自好不為世俗所染,慶幸自己于污泥濁水中復返自然的心態已見于言外。與此相反,泛舟同游的好友,卻繼續羈留京邑身陷塵囂之中,自然難免污濁沾身,有必要用這清凈的江水洗濯一番。一個“愿”字又把寄希望于朋友的真摯感情和盤端出。
本篇的優勝之處主要在藝術成就方面。沈約不愧為“高出時手”的“卓然大家”(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首先,全詩結構嚴謹,層次分明。以江水“可珍”二字總領全篇,款款寫來,時時變換。寫景境界逼真,角度多變,俯仰承接,游刃有余; 抒情緣景而發,感情深細,有的放矢,不落俗套。而且寫景抒情兩相結合,景中寓情,情從景生,真正達到了情景交融的藝術境地。其次是詩風獨特,格律創新。某些詩句的對仗,如: “洞澈隨深淺,皎鏡無冬春。千仞寫喬樹,百丈見游鱗。滄浪有時濁,清濟涸無津。”已經相當工細嚴整。對后代確立律詩、絕句的形式無疑產生了很大影響。用韻也瑯瑯上口,給人以和諧明快、抑揚頓挫的美感。這正體現了“永明體”詩歌的部分藝術特征。總之,以寫景抒情作酬酢贈答一類的詩篇,能夠寫得如此情真意切,清新可愛,確實是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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