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鄭燮詩《私刑惡》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自魏忠賢拷掠群賢,淫刑百出,其遺毒猶在人間。胥吏以慘掠取錢,官長或不知也。仁人君子,有至痛焉。
官刑不敵私刑惡,掾吏搏人如豕搏;斬筋抉髓剔毛發,督盜搜贓例苛虐。吼聲突地無人色,忽漫無聲四肢直;游魂蕩漾不得死,婉轉回蘇天地黑。本因凍餒迫為非,又值奸刁取自肥;一絲一粒盡搜索,但憑皮骨當嚴威。累累妻女小兒童,拘囚系械網一空;牽累無辜十七八,夜來鎖得鄰家翁。鄰家老翁年七十,白梃長椎敲更急。雷霆收聲怯吏威,云昏雨黑蒼天泣。
(據中華書局本《鄭板橋集》,下同)
鄭燮(1693—1765),字克柔,號板橋,興化(今江蘇省興化縣)人。乾隆元年進士,曾知范縣、濰縣,因賑濟等得罪豪紳而罷官。此后寓居揚州,賣書畫為生,為“揚州八怪”之一。能詩又善畫,尤工書法,自成一體。著有《板橋集》。
《私刑惡》這首詩暴露了掾吏濫用私刑,逼“盜”追贓的殘酷和惡毒,對被迫為“盜”者及無辜群眾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對貪婪狠毒、慘無人道的掾吏表示了極大的憤慨。
全詩緊扣“惡”字來寫。
首四句泛寫私刑之惡。“掾吏搏人如豕搏”、“斬筋抉髓剔毛發”,形象地寫出了掾吏捉人如同捉豬;捉來之后,砍斷筋骨、挖出骨髓、揪掉毛發,無所不用其極,真是慘無人道、慘絕人寰。通過這些,反映了掾吏的絕滅人性,也反映了受刑者所受到的非人的虐待。一個“例”字。點明掾吏督“盜”搜贓,一貫苛虐,已成慣例。
次四句具體地寫私刑之惡。在酷刑的百般折磨之下,受刑者大聲吼叫,撲倒在地,面無人色,突然昏厥過去,沒有聲息,四肢僵直,可憐驚魂飄忽,求死不得,幾經曲折,終于蘇醒過來,只感到頭暈目眩,天昏地黑。這是一個受刑者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凄慘的特寫鏡頭,暴露并鞭撻了私刑之惡。
再次四句說明了受刑者“為非”的原因是迫于“凍餒”,說明了受毒刑的原因是遇上了奸吏刁民,他們強取豪奪,搜索盡凈,如今一無所有,無法行賄,而掾吏存心榨取錢財,濫施酷刑,所以“但憑皮骨當嚴威”。這一層又從受刑者“為非”的原因和受毒刑的原因上揭露掾吏的貪婪與殘暴,從而說明私刑之惡。
“累累”六句寫掾吏有意株連受刑者的家屬,把他的妻子兒女網羅一空,綁成一串,加以關押,施以刑具。不僅如此,還殃及鄰里。鄰家老翁年已古稀,經不起幾番風雨,可是掾吏為了榨取錢財,中飽私囊,仍然“白梃長椎敲更急”。這一層寫掾吏有意株連受刑者的妻子兒女以及左右鄰舍,濫施酷刑,借以敲詐勒索,從而進一步暴露私刑之惡。
最后二句,寫在酷吏的淫威面前“雷霆收聲”、“云昏雨黑”,連天公也懼怕,也無可奈何,以致為之哭泣了。這一層寫掾吏肆虐,天公不僅懼怕,而且感到無可奈何,進一步從側面反映私刑之惡。
詩前有小序,除了說明胥吏濫用私刑是魏忠賢的遺毒以外,還提到“胥吏以慘掠取錢,官長或不知也”。關于“官長或不知也”一句,不能理解為他認為官長不知道,也不能誤解為他要為官長開脫,他是用委婉的語氣故意說官長也許不知道,實際是責難官長知道私刑惡而裝聾作啞,故意放縱。這也正如《悍吏》一詩的結尾所寫的:“嗚呼長吏定不知,知而故縱非人為。”可以看出,詩人深切同情農民,自覺地為被剝削被壓迫的農民說話。作者認為:“我想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夫,而士為四民之末。”(《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四書》)最令人驚異的是他對待當時所謂“強盜”的態度。他雖然不贊成“強盜”的行徑,但決不敵視他們,并寄以深切的同情。這是因為他不僅重視農民,而且了解農民,能客觀地解釋農民作“盜”的原因:“本因凍餒迫為非。”在《濰縣竹枝詞》中還說:“放囚宣詔淚潺潺,拜謝君恩轉戚顏。從此更無牢獄食,又為盜竊觸機關。”正因為如此,他對掾吏逼“盜”追贓時濫施酷刑表示極大的憤慨。在這最能檢驗人的重大問題上,他公然站在以農民為中心的勞動人民立場上,這在封建士大夫中實屬難能可貴。他的詩歌的成就,當然比不上杜甫、白居易、陸游乃至屈大均、王士禎。但是,如果從反映勞動人民特別是農民的疾苦這一點來說,則是其他詩人所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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