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詩《兵車行》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長者雖有問,役夫敢伸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天寶四年,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與吐蕃戰于石堡城,兵敗。五年,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與吐蕃戰于青海、積石,大捷。六年,命行營節度使高仙芝攻小勃律,虜其王及吐蕃公主。七年,哥舒翰在青海破吐蕃。八年,哥舒翰攻吐蕃石堡城,士卒死者數萬。《兵車行》當作于這幾年間。詩用樂府歌行體寫玄宗不量力用兵,致使內外交困,戍者不還,國中土地荒蕪。
詩的開始三句寫出征時還很有氣勢。用“車轔轔”、“馬蕭蕭”加以渲染,把出征的場面寫得很雄壯。這是用了欲抑先揚法。下面便寫這種黷武行為給人民帶來的各種痛苦。“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這兩句壯中寓悲,暗中轉入蕭瑟悲慘的氣氛。“耶娘妻子”四字,用俗語入詩,是樂府民歌體的一個特點。同時,這四字揭示了征調的士兵的年齡是老少參差的。“咸陽橋”是從長安西去之路,“塵埃”遮路是寫送行人的多而亂。下面的“牽衣”兩句就表現了一片生離死別的景象和人民的反戰情緒,同時也暗示了勝利難于期望。“道旁”兩句一問一答,其中的“行人”即去戍邊的人。“點行”近乎《木蘭辭》中的“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的意思。“點行頻”既揭示了征兵戰事之多,也表現了士兵的厭戰情緒。問答體是杜甫樂府詩中常用的表現手段。從“點行頻”到“租稅從何出”全是“行人”的答話,自“或從”句起,具體寫頻繁用兵對人民帶來的苦難。“或從”四句是舉典型事例說明黷武行為對府兵制及正常的征兵制度的破壞。“防河”,指今臨洮一帶。有的人不到成丁年齡就被征去北防黃河,到臨洮等地,直到四十又去西邊隴右河西屯田。《通鑒·唐紀三十》記:“西北邊數千州,多宿重兵,地租營田皆不能贍。”同時也記載了天寶八年哥舒翰在赤嶺西開屯田。“去時”兩句揭露了年幼出征頭白歸鄉、不免還要再去的不合理現象。“邊庭”兩句寫窮兵黷武的目的,及其所花的代價。前一句表現了如王忠嗣攻石堡城戰敗,死者很多,哥舒翰攻下石堡城,死的人也達數萬之多的情況。后一句用漢武帝比玄宗,唐人往往如此,當時攻吐番、攻石堡城以至在安西用兵,都出于唐玄宗的意圖。在內地則造成田地荒蕪而國家卻還在“急索”租賦。從“君不聞”句開頭的十句寫的便是這一內容。其中“長者”句起共六句由七言轉用五言,句法變化可以盡詩歌一張一馳沉郁頓挫的筆勢。接著,“信知”八句,從士卒的征戰之苦落筆,總結全詩,表現了對玄宗把人民無辜送死而極為痛苦和憤慨的情緒。與詩的開始三句寫出征和送行情況相對照,充分表現了毫無歸來希望的哀傷。“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竭力渲染并創造了無限哀怨、凄愴的氛圍,有力地表達了詩人對征夫和廣大人民的無限同情。
全詩由哭送出征、頻繁征戰給人民和士兵帶來的苦難、人民的厭戰和對征兵無度的不滿情緒三部分組成。其中以“行人”的話為中心,無限哀怨,凄楚而又委婉,十分感人。沈德潛評:“以人哭起,以鬼哭住,照應在有意無意,章法最奇。”又說:“縱筆所之,猶龍夭矯,足以驚風雨而泣鬼神。”(《說詩晬語》)道出了這首詩的藝術風格和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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