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閨情》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流水去絕國,浮云辭故關。
水或戀前浦,云猶歸舊山。
恨君流沙去,棄妾漁陽間。
玉筯夜垂流,雙雙落朱顏。
黃鳥坐相悲,綠楊誰更攀。
織錦心草草,挑燈淚斑斑。
窺鏡不自識,況乃狂夫還。
《李太白全集》卷二十五收錄詩人古近體詩閨情類作品數十篇,如加上樂府中的相關詩作,閨情題材在詩人全部作品中的比例就更可觀了。詩人用他那驚風雨、泣鬼神的如椽巨筆,寫下許多同情婦女的優美詩篇,此詩即是其一。
首四句以云水起興。“流水去絕國,浮云辭故關。水或戀前浦,云猶歸舊山。”云水尚能戀舊,言外之意,君一去不返,竟連云水都不如。這種以物的有情,反襯人的無情的寫法,在古代詩歌中不乏其例。王融《和王友德元古意二首》其一:“游禽暮知返,行人獨未歸。”王維《送黎拾遺》:“日暮飛鳥還,行人去不息。”以上句襯下句,似較直露。此詩說,水雖流絕國,或戀前浦;云辭故關,猶歸舊山,連用兩喻,至下二句“恨君流沙去,棄妾漁陽間”,才點出被喻之體。《元和郡縣志》卷四十:“居延海,在縣(張掖,今屬甘肅)東北 一百六十里,即居延澤,古文以為流沙者,風吹流行,故曰流沙。”《通典》等書對流沙其地的解釋亦不一。“流沙”,當為玉門關外的荒漠,這里泛指戍邊之地,不必坐實。“漁陽”,《資治通鑒》卷二八○胡注:“漁陽即謂幽州(按:治今天津市薊縣),唐人多言之。”“妾”在極東,“君”在極西,故曰“棄”,曰“恨”。流沙極遠,當不會是夫君主動欲往之地。唐代戍邊,黎民百姓常被迫而往。戍邊本當有一定期限,但戰事難料,常有愆期。 詩人《代贈遠》云:“胡馬西北馳,香騣搖綠絲。 鳴鞭從此去,逐虜蕩邊陲。昔去有好言,不言久離別。”故爾造成男女曠怨。棄妾恨君,字里行間,流露出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和怨恨。
“玉筯”以下六句,正寫閨中之情。“玉筯”,形容眼淚不斷如玉之筯。劉孝威《獨不見》云:“誰憐雙玉筯,流面復流襟。”除此詩外,太白集中《寄遠十 一首》其四:“玉筋落春鏡,坐愁湖陽水”;又《代贈遠》:“啼流玉筋盡,坐恨金閨切,”都以玉筯狀女子落淚。夫君遠戍流沙,閨中女子整夜整夜淚流滿面。“黃鳥”,《詩經·周南·葛覃》云:“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葛長鳥飛,有及時嫁娶之意。“黃鳥坐相悲,綠楊誰更攀。”張相說:“坐相悲,猶云深相悲也”(《詩詞曲語匯釋》卷四)。上句謂獨守空房,青春流逝,深悲“黃鳥”之詩,下句說,何時方能團圓,得到夫君體貼。這句雖是自問,實有譴責夫君之意,婉轉含蓄。雖然句末用 一“攀”字,但遠沒有敦煌曲子詞《望江南》 (莫攀我)之“攀”那樣直露。“織錦心草草,挑燈淚斑斑。”本想織錦以寄夫君,但無由達遠,因而心緒煩亂,每當挑燈夜織,便淚下斑斑,有說不盡的凄苦。“織錦”,用蘇蕙事,據《晉書·列女傳》載,苻堅時蘇蕙之夫竇滔任秦州刺史,因罪徙流沙,蘇蕙織錦為《回文璇圖詩》寄贈,以表思念之情。以上六句既有外貌和動作的描繪,又有心理活動的刻畫,極寫思夫之情的至切和痛苦。結二句“窺鏡不自識,況乃狂夫還”,含意頗雋永。女子天天梳妝,削瘦憔悴當于漸變之中,臨鏡不至于不識。此言“不識”,則好長一段時間不梳理、不窺鏡矣!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詩經·衛風·伯兮》)而偶一窺鏡,卻連自己都不認得了,她的心不覺一顫,瘦削如此,憔悴如此,要是有一天“狂夫”、即夫君真的回來,一定更不認得我了! “狂夫”一詞當是口語,有如今人稱“冤家”,貌似鄙稱,實含昵愛之意。
此詩前四句以云水起興,“恨君”兩句過渡,“玉筯”六句鋪敘閨情,末二句以“窺鏡”結。詩人另有一首《代贈遠》,也寫“狂夫”戍邊不歸,不過閨中女子疑其另有新歡,故織錦欲寄而復焚燒之,較此詩更有敘事性。此詩主旨在抒情,故對狂夫不歸之由不作具體交代;不過從“綠楊”、“況乃”等句看,閨中女子雖有怨恨之情,但并不放棄等待。閨中之情,千名萬方,即使是李白本人之詩,就夠豐富多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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