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楊樹增
籌邊我亦起高樓, 極目星關次第收。
萬里請纓歌出塞, 十年磨劍笑封侯。
鴻溝浪靜金甌固, 雁磧風高鐵騎愁。
西望白山云氣渺, 圖們江水自悠悠。
吳祿貞
《馬關條約》簽定后,清政府被迫賠款割地,并承認了日本在朝鮮的全部統治權。然而吞并中國早已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既定國策,清政府的喪權辱國行徑不僅沒有延緩日寇的入侵,反而推進了其“北進”、“南進”戰略計劃的實施。所謂“北進”,即以朝鮮為跳板,從陸地進攻,占領東北。光緒三十三年(1907)吳祿貞赴延吉任邊務幫辦,時延吉已是“界爭激烈,主權動搖,日警日兵橫行境內。”(謝炳樸《吳綬卿先生遺詩書后》)吳祿貞到了那里便廢寢忘食地整頓軍務、修整工事、準備迎戰。一日,戍樓落成,他登樓遠眺,圖們江畔一派戰備景象,更激發了他抗敵御侮、保衛祖國的豪情,于是寫下了上面那首詩。
作者一起筆便緊扣題目,點出建樓目的。為籌劃邊務而建戍樓,古來有之,陸游曾有《籌邊樓記》一文。作者輕輕拈出一個“亦”字,將中華民族世代相傳的反侵略優良傳統顯示出來,出語雄邁俊偉,一下子振起了全首詩的精神。次句接寫登樓遠眺,關卡星布,“次第收”,即一個個盡收眼底。往昔令人騁目愜心之景全不見了,而日軍劍拔弩張之狀卻歷歷在目,睹外寇凌逼,思國勢衰危,無限憂患已在不言中。
面對此景,思從中來,頷聯二句便轉入對往事的回顧:“萬里請纓歌出塞,十年磨劍笑封侯。”作者曾西去新疆伊犁考察新軍,今又東赴延吉籌劃邊務,確實可以稱得起“萬里行”了。請纓,意為請戰。“歌出塞”,語本陸游《弋陽道中遇大雪》詩:“起傾斗酒歌出塞,彈壓胸中十萬兵。”作者高歌出邊塞,萬里赴國難,一身許國,為國而戰。從當年投湖北武備學堂到如今,屈指算來整整十年,作者借用“十年磨劍”(朱彝尊《解珮令·自題詞集》中語)來形容自己長期磨煉、養精蓄銳,正是為了報效祖國,而對于那些賣國以求高官、投降以謀厚祿之輩給予了極大的輕蔑。“萬里”,見征戰程途之遙,“十年”,知疆場馳騁之久,對仗極工也極凝煉,將作者戎馬生涯包孕無遺。
頸聯再轉,從往昔回顧折入未來憧憬。作者多么希望有朝一日河清海晏,那圖們江不再是兩軍對峙的“鴻溝”,那大雁棲息的北方沙磧地也呈現出一派太平景象,疆土完固如鐵制甌器,敵寇鐵騎望之畏而退卻……然而現實恰與幻景相反:國門已破,山河已碎,日寇重兵陳列,正虎視眈眈,真可謂“鴻溝浪涌金甌缺,雁磧干戈鐵騎狂”。作者著力渲染強國夢,富有浪漫色彩,展示了作者重振山河的宏偉氣魄與抗敵御侮的堅定信念。
最后一聯從回憶與幻想中又折回眼前景致。作者憑軒,“西望白山云氣渺,圖們江水自悠悠。”祖國山河壯麗無比,更激起愛國志士衛國捐軀的激情,以景作結,首尾圓貫,意味無窮。
這首詩以登樓領起,以抒感為主,以觀景作結,層次分明,極有章法,縈回曲折而轉接自然,使寫景記事抒情渾然一體。語言精煉,音韻鏗鏘,字里行間充滿驍將雄風,令人讀后覺豪氣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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