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緒連
伏波惟愿裹尸還, 定遠何需生入關。
莫遣只輪歸海窟, 仍留一箭定天山。
李益
元辛文房《唐才子傳》說李益:往往鞍馬間為文,橫槊賦詩,故多抑揚激厲悲離之作”。這首《塞下曲》即屬“橫槊賦詩”一類,是李益邊塞詩中的名篇。
首二句分別用漢將馬援、班超之典。據《后漢書·馬援傳》載,馬援少有大志,歷任隴西太守、伏波將軍,封新息侯。他曾說:“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伏波惟愿裹尸還”句,即本此。“定遠”,指定遠侯班超。據《后漢書·班超傳》載,軍司馬班超以其經營西域二十二年之功,于漢和帝永元七年被封為定遠侯,邑千戶。后年老思歸,曾上疏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門關。”同屬用典,“伏波惟愿裹尸還”句為正用,“惟愿”二字寫出“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曹植《白馬篇》)的獻身精神;“定遠何需生入關”句為反用,以詰問出之,“何需”二字斬釘截鐵,誓以生命捍衛祖國邊疆的堅定志向不言而喻。
“莫遣只輪歸海窟”,謂徹底殲滅來犯之敵。只輪,典出《春秋·公羊傳》:“僖公三十三年,夏四月辛巳,晉人及姜戎敗秦于殽,……晉人與姜戎要之殽而擊之,匹馬只輪無反者。”海窟,即西域沙漠之地,代指侵擾中原的外族居住之地。“仍留一箭定天山”,謂仍然要留下一支精悍部隊鎮守邊境。據《舊唐書·薛仁貴傳》載,唐大將薛仁貴于太宗、高宗朝屢建戰功。高宗時,曾領兵擊九姓突厥于天山。時突厥派數十騎來唐軍前挑戰,“仁貴發三矢,射殺三人,自余一時下馬請降。”軍中歌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一箭定天山”即由此變化而來。“莫遣”、“仍留”,語氣連貫,工整而自然。前一句說勿使敵人的一匹馬、一只輪逃掉,流露出對入侵者的切齒憎惡,一種同仇敵愾的正氣流溢于字里行間。后一句說消滅了敵人之后,還不能高枕而臥,仍要留下薛仁貴那樣的名將駐守邊疆,以隨時殲滅新的來犯之敵,表達了詩人對邊塞戰事的清醒認識和對國家命運的殷切關注。此種看似平常卻艱辛的詩句,如沒有“五在兵間”的經歷,很難道得出。
此詩句句用典,卻無堆垛之嫌,如出己意,是此詩的突出特點。“伏波”句、“定遠”句各用馬援(伏波將軍)和班超(定遠侯)之典,“伏波”、“定遠”皆為動賓詞組,對仗巧妙自然,不露痕跡,猶“水中著鹽,飲水乃知咸味”。“只輪”、“一箭”,雖為用典,卻令讀者全然不覺。即使不知道此處是用典,也不影響對詩意的體味。評論家說:“論者謂人莫不用事,能令事如己出,天然渾成,乃可言詩。”(《詩人玉屑》卷七)李益此詩之妙即在這里。
上一篇:徐培均《塞下曲》愛國詩詞鑒賞
下一篇:史乘《塞下曲》愛國詩詞鑒賞